33. 桃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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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谢遥什么时候听过她说那些话了?明明她那一番话只是在断气之前说给了那一个人听——
她却没有在谢府里看见他。之后两日上朝时,她都是站在最前方的廊柱下遥遥看了文官队列之中的他一眼,下朝后便要赶着回御史台处理御史中丞公务交接之事,也没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到了冠礼之日,谢太傅一大早便派了人来接她过府。
士大夫加冠有所谓的“三加”之礼,每加一次都有一套不同的冠服,这三套冠服自昨日起便已放在了谢府正堂的偏厅里。谢府管事把韩昭带到偏厅,里面等着的却不是谢钧,而是谢遥。
韩昭一怔。“你怎么在这?”
谢遥一脸无奈:“这里是我家。”
他伸手挥退下人,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子曜不想看到我么?”
韩昭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有事要问你。”
谢遥不知是否猜到了些什么,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慢慢的沉寂了下来。他正色道:“遥洗耳恭听。”
韩昭静静的看着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里面彷佛有千言万语,但若她不问,他便不说。
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她忽然又不想问了。
于是,问出口的便成了:“我要更衣,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遥的耳根可疑的涨红了起来。
他支支吾吾的道:“那子曜先去更衣,然后我来为你挽髻。”
还未加冠的少年,头发一向只用发带束着,所以脱下发带、把头发梳成发髻簪上簪子也是成年礼的一部分。
在冠礼开始之前,受冠之人在换上第一套衣服之时,的确要先由族中长辈先把发髻挽好,出去见过宾客之后才由冠礼的主持人加上第一道冠巾。
只是她在这里没有什么长辈,对冠礼的仪式也没有多少看重,本来便是打算在更衣的时候自己挽了头发的。见他想要抢了挽发的工作来做,便也没有什么所谓,只是打趣道:“怀远做了这族中长辈做的事,莫不是要占了我一个辈份的便宜不成?”
她转到屏风后更衣完毕,坐在案前任他有条不紊地梳着披散的长发,久久不闻他的回应,便索性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却忽听他道:“只是想为你梳一次头罢了。”
谢遥替她挽好发髻,用一根桃木簪子固定。韩昭站起身来,看向镜中的自己,玄色深衣大袖飘飘,下摆曳地,鬓边一撮不羁的秀发垂下,颇有几分时下风流潇洒的意味。头上的桃木簪子做工简单,却隐隐散发着自然的香气,弃金玉而用桃木,带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她忽发奇想:“这簪子是你选的?”
谢遥双目一亮,眼里彷佛有星光闪铄。“子曜怎么知道的?”
韩昭淡淡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谢谢你,怀远。”
“这是我在这一世,戴上的第一支发簪。”
两人相对而立,半晌无言。本来是长辈为晚辈成年而挽髻的礼仪,换了如今这厅中二人,不知为何却有那么一点……暧昧。
或许是因为,这厅里两人都是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人,而这两人在上一世,差点成为了同林夫妻。
夫妻之间,梳头挽发,本是平常。但上一世的谢遥徒有她未婚夫婿之名,实际上却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更遑论做这些亲密之事。为她挽过发的,甚至做过比这更接近夫妻之事的,是楚桓。
上一世的她早已为他放弃了心中理想,只愿做他庇护的后宅妇人,若他没有利用她引出师门暗哨,本来要成为夫妻的,是她韩昭与他楚桓。她将梳上妇人髻,做他主持中馈的侯夫人,为他排忧解难,做他最坚强的贤内助。
只是,重活一世,韩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反而是眼前重活一世的他,将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尊重、合作,告诉她他永远都会在背后接住她。
下人来传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宾客已在到来的路上,两人作为今日主角和这座府第的少主人都要到正堂准备迎宾。
先来的是韩昭的同科探花兼好邻居宋渝。他明明也不过而立之年,却做出一脸老怀安慰的样子,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道:“子曜都要加冠了,这身子真的不得不好好补一下啊。”
韩昭:??
她的另一个同科、同样刚从扬州回来的状元郎贺安随后便至。因着扬州一案,户部顾尚书已经被“请”回乡,户部又来了一次人士大清洗,贺安也因此挪了一级,成了主理度支司的五品郎中。
韩宋二人齐齐迎上,韩昭笑道:“还未恭喜贺兄升迁之喜。”
贺安意味深长的道:“同喜同喜。”
他们都没有忘记从扬州回来时,那“第三条路”的约定。
兜兜转转的,这一世的萧庭榕还是平白成了她的下属。萧木头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木无表情,却不知是否美人在侧的关系,没有前世每次看见她这上司便自动带上的嗝应。
——那美人,自然便是女先生赵乐怡了。赵乐怡穿着民间文人常穿的白衣,头发却是未出阁女子的样式,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性别的意思。
此时已有其他朝中官员陆续到来,本来正在和谢钧父子寒暄的御史大夫也不禁转过身来,皱眉道:“萧侍御这是……?”
萧庭榕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赵乐怡伸手按住。她站了出来,朝御史大夫行了个文人间的揖礼,朗声道:“御史大人对本朝律法最为熟悉,可知道律法之中,可有女子不得参与男子冠礼一条?”
这一问,当真考起了御史大夫。律法又怎会明文规定有谁能参加一场冠礼,有谁不能的?
御史大夫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位高权重,本来可以直斥面前女子,只是他本是因为看得起韩昭和她的座主谢相才来的这场冠礼,此时又不好直接拆了主人家的台,便只是不悦道:“可是,女子抛头露面,出现在只有男子的加冠礼上,这于礼不合。”
赵姑娘却是不依不饶:“这礼,是什么礼?”
“四书五经中可有说过,女子不能参与庆典?中丞大人斩杀贪官、督行新政,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与父母官同喜,是于哪一条礼教不合?中丞大人为我家翻案,从王家手上救我一命,面谢恩人,又是于哪一条礼教不合?这里只有男子,不是因为这样的场合本该便只有男子,只是这天下女子被藏着掖着惯了,还没习惯走出来而已。”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清爽而不尖锐的嗓音在堂中回荡,此时人人才恍然大悟,这是王家案中那个人人为之婉惜愤慨的寒门孤女。
只是这些曾经争先恐后地表示可怜可惜只愿她能讨个公道的名门望族,如今却在指摘同一个寒门女子,出现在朝中官员的冠礼上是于礼不合。
萧庭榕本来想要上前为赵乐怡在保驾护航,却发现她果真不需要自己,一张嘴便已说得场上众人哑口无言。他却也不禁陷入沉思:世人常说男女有别,女子就该躲在男子背后,男子生来就要站在女子身前,为女子与外人接触、为女子遮风挡雨。
女人需要的,却不是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她们需要的,是不会用礼教之名束缚她们的男人,是不会把她们藏着掖着不让她们接触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会把她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会让她们见识这个天下、会让她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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