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雪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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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尘沙，掀起一室凌乱残藉。
臃肿的身躯歪七扭八地横在中间，通白的眼珠爆出，嘴角好似被人钩起一般，咧出夸张的弧度。
一节瞧不出皮肤肌理的指节刮起桌上星点半没的血迹，一捻，化开了。
血渍尚未干透，看来人还没走多远。
有意思。
被人发现了呢。
面容无比精致的男子悠悠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促狭起眸角向后扫了一眼，几人立即上前将这具干尸抬了下去，抬上一把椅子。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毫不在意地落座，看不出情绪的眼神轻飘飘地压过去，却好似千刀万剐一般叫人痛不欲生。
“禀......禀主人，属下只是找了个女人喂食。谁承想那女人，那女人竟是鹿央派来的杀手。请主人放心，属下已经命人去追，绝不留活口！”
“嘘。”
他最讨厌听猪狗口中的无用废话。
他从袖袋中摸出一块价值连城的鎏金铜贝，随意地向前一甩，好像扔秽物一般扔在伏跪之人的身上。
“岐昌城内，掘地三尺地找。一两肉，一两赏。”
·
空无人烟的街巷里，女子身形如狸猫般流窜。
身上仅着的薄衣破烂不堪，不知被谁大力割成了烂布条条，左肩还插着一把匕首。
其余曝露在外的肌肤也早已失去了血色，苍白一片。
她已顾不上那么多，仿佛身后有穷凶极恶之徒在追赶，不敢耽搁分毫。
层层叠叠的碎白覆去了女子散落的踪迹，也模糊了眼前生路的方向。
女子急不择途，只能下意识扑进了最近的巷道——
死路。
瞳孔一缩，女子还来不及惊诧，求生的本能已经迫使她自觉摒住了鼻息，闪身躲进了草垛之后。
她仓猝地去拽那柄匕首，手指怎么也使不上力，直到双手交握才终于咬牙抽了出来。
女子哆嗦着扯下一块碎布，又用指腹摸了刀柄上的血，在碎布条上断断续续地写着什么。
想起不久前的境况，女子仍觉脊骨发颤。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空洞的人。
东家让她来岐昌，她本以为今夜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任务罢了。
直到她杀完人时，仍旧是这么想的。
可那人......不，应该说是尸体，居然反手拔出匕首，猛地刺进了她的左肩！
眼下身入死局，女子将以血书就的布条塞进草垛之中，脱力地跌坐下来。
原本极度紧绷的体热疾速散去，只剩鼻尖之处传来的冰凉触感。幻境隐约重叠，女子强撑着昏沉欲阖的眼睑，抬起的僵硬手腕停在了半空。
下雪了。
她平生最恨冬日，此时竟没由来地想嗅一嗅这岁末的雪。
若是能挨过今夜......
久久都没有再听到那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呼吸声。
女子心怀希冀，试探着扒着草垛向外一望，却顿时万念俱灰。
幽微的月光照射下，巷口处，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伫立了多久，嘴角高高咧起，就这样等着她自取灭亡。
果然还是寻觅到了此处。
那道黑影见她发现了自己，便不紧不慢，以一种势在必得的姿态一点点靠近。
别无他法了。
女子咬牙握住那柄早已冻干了陈血的匕首，绝望地拼死扑了出去——
“谁？！”
稷序宫的宫道上，正要去校场巡逻的侍卫“唰”地抽出身侧佩刀，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来者摘下帷帽，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晏大人。”
“大人。”
几人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抱拳行礼。
平日里他们是极少见到这位的，也不知这人在何处晃荡，巡守的苦活累活全丢给他们干了。
晏惊归拍了拍几人的臂膀：“兄弟们辛苦了，这校场我来巡便是，你们早些回去吧。”
几人面面相望，听不明白晏惊归的话。
是他们在梦游吗？大半夜的，这人突然要帮他们巡守？
还是这队年纪最长之人站了出来，他资历深，在几人中还算说得上话。
“晏总卫，巡守乃我们分内之事，不如还是让我们去校场吧？”
“不必，你们都回去。”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不再推脱，反正就算出了事儿怪罪下来也有晏家这位顶着。
几人还未走远，一人嘴上还嘟囔着：“早干嘛去了。”
旁边的人“啧”了他一声，回头窥了眼晏惊归的脸色见没反应，才道：“你小声点！”
晏惊归对这些置若罔闻，目送着这些守卫离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重生至今，已有月余。
乌梦江一役，他凭着记忆逆转了前世的战败。
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切，都变了。
和父兄不同，他自小便被帝君召入宫中，成了王族侍卫。
他是晏家唯一留在鹿央的人，也是拴住晏氏唯一的线。
本应一直在麒麟关碌碌无为的他，竟然在这一世，这一时就被帝君亲点，成了这稷序宫的总卫。
他不明白。
本以为重活一次，他能解开上一世的所有谜题。
可似乎事实永远更加扑朔迷离。
这一世，他到底该怎么做？
晏惊归杵在空旷的校场边上一动不动，就在薄雪几近将他覆成雪雕之时，晏惊归忽的耳廓一动。
习以为常的身体远比脑海反应更快，伸手已经摸到了腰后的双刀。
晏惊归一眼便察觉到了校场的擅闯者。
闯入眼帘的那抹黑几乎与夜融为一体，那人谨慎地张望，露出半边真容。
晏惊归按在刀上的手一松——
是她。
这么冷的天，她不好好在戊辰营宿处待着，跑到校场来做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朝向那道身影。
女子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仍旧朝着校场走去。
晏惊归隐在暗处，转头瞧见一旁的檐墙。
噗通。
极轻的一道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变得如此清晰。
黎枝燃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装作不知。
她本想趁入夜后四下无人再去校场练习，没成想会被人盯上。
黎枝燃神色自若，只用余光分外留意着墙檐上落下的黑影。
月光幽微，地上的那道黑影精瘦魁梧。
如此体型行走于瓦片之上而不发声响，怕是武功极高之人。
......
是谁？
黎枝燃睨着，细指装作抚发，趁机捻下了发间利簪。
白日里的事还绕在心头，脑海里亦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
是郑氏的人千里迢迢潜了进来？
还是此前的刺客并未彻底清除，仍留有余党在伺机而动？
步伐渐渐变快，可无论她走得多快，那道黑影就像黏在她身上一般，分寸不离。
敌在暗，她在明。再耗下去也是徒劳无益，黎枝燃索性豁出去，直接俯身冲了出去。
见掌中的猎物不禁拨逗，那道黑影好像也终于决定开始围捕。
只见那人倏地从宫墙上一跃而下，从天而降，堵住了黎枝燃的去路。
“黎四。”
黎枝燃堪堪停住，仓皇抬眸。
熟悉的声音让那只握着发簪的手下意识掩进了裘氅之中。
帷帽之下，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隽面容。
青黑鬓发间夹落着细碎雪花，带着晏惊归独有的意气与压不住的笑意。
还好是他。
揪得极紧的心蓦地松懈，黎枝燃的胸腔上下起伏着，不停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偏偏来者还在大言不惭：“真吓到了？”
晏惊归眼尖地瞥见黎枝燃背在身后的手，便知道她方才是当真了。
如此的防御姿态，与他们在流商深林中初见时如出一辙。
他刚要开口，黎枝燃扭头便走。
“诶，黎四，你别走——”
黎枝燃头也不回。
意识到自己做得几分过火，晏惊归快步追上去：“我错了，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大人何错之有，不必向我赔罪。”
“你去哪儿？”
晏惊归飞袍一转，倒退着走在她面前：“你方才要去校场，是要练习射箭？”
心里企图被看穿，黎枝燃在他面前也不觉有什么好掩饰的，直接承认道：“是又如何，难不成大人要拦我吗？”
白日里，黎元宁所言虽然刺耳，却变相点醒了她。
她进朝光之时，总是想着借着别人的力来做自己事，却忘了在这乱世之中，正如母后所说，唯有自己才能保全自己。
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她将簪子磨得再利，终归只是小把式。真碰上个舞刀弄枪的男子一下便能挑飞，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不是一时半晌可以逾越的。
弓箭斩敌于百步之外，再合适不过。
“你练箭我为何要拦？”
“那便请大人让路。”
晏惊归当真向一旁挪开，不过并非真的离去，反而向校场跑去：“黎四，在此处等我！”
说完便飞身翻进了校场之中，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谁会等你。
黎枝燃心里这样想着，脚下却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
再回来时，晏惊归手上拿了一把青铜炼制而成的铜弓。
黎枝燃一眼便认出，这铜弓可是苍洲将士们上阵杀敌所用，与氏族学生们所用的那把截然不同。
黎枝燃心中隐约明白几分：“你要做什么？”
晏惊归眼眸清亮：“走，作为赔罪，我带你去个地方。”
话音刚落，黎枝燃忽觉腕上倏地被人隔着氅衣握紧，拉着她朝前疾步走了起来。
“去哪儿？”
晏惊归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她向前。
月光之下，地上已经慢慢积起层层茫雪。
两抹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外袍在暗夜中宛若飞蝶般起伏流动。
黎枝燃眼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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