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噩梦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雨。
天方破晓,晨雾弥漫,霞光万道刺破云层,洒在毓秀宫的琉璃玉瓦上,一片金光凌凌。
雨水顺着飞檐滚落,寝殿里燃的沉水香似也沾染了湿意,烟雾沉沉缠绕在一只莹润如玉的手上。
江辞宁手握香匙,拨弄着汝窑天青炉中的香灰,纤长羽睫在瓷白脸颊上投下一圈淡淡阴影。
风荷抱着新采的花,拨开冰色水晶珠帘,小声嘟囔着:“昨儿个风也忒大了!院里那棵海棠树都被刮断了枝……”
江辞宁手中香匙掉落在案几上,惊得一旁宫女手一颤——
“砰——”
楠木香合翻倒在地,香丸滚了一地。
侍香的宫女匆忙蹲下身子收拾:“殿下恕罪!都怪奴婢笨手笨脚……”
江辞宁摆摆手:“不怨你,是我吓到你了。”
只是她看着那滚了满地的香丸,眼皮突突地跳起来。
风荷见她脸色不好,忙过来扶她:“殿下,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今日不用给太后娘娘请安,要不再睡个回笼觉?”
江辞宁扶住她的胳膊,才发觉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凉。
昨夜她做了一个噩梦。
说来诡异,梦中她便如游魂般漂浮在上空,旁观着另一个“江辞宁”。
梦中的江辞宁也是镇国大将军江啸之女。
江啸此人也算是传奇,一介孤儿,草莽出身,却骁勇善战、屡立奇功,最后凭着赫赫战功一步步被册封为镇国大将军。
江啸为人清廉,抱诚守真,并不纳妾,与其发妻只得一女,便是江辞宁。
可惜天妒英才,江啸在江辞宁七岁时战死沙场,江辞宁的娘亲悲痛欲绝之下身染重疾,撒手人寰。
太后可怜江辞宁年纪尚幼,却无人照拂,便将她接到宫中,封了公主,娇养在膝下。
江辞宁虽是外姓公主,却自幼聪慧,学识修养不逊旁人,加之太后宠爱有加,宫中上下莫敢不尊。
随着年龄渐渐增长,昔日孤苦无依的将军府遗孤如今已成昳丽无双的长宁公主。
宫中关于她将来必能入主东宫,与青梅竹马的太子结为伉俪、冠绝天下的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
梦中的江辞宁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至大燕铁蹄踏破边防,大军压境那一日。
大齐兵力衰弱,昔日虎将江啸已去,卫家父子又在大战中双双失踪。
放眼望去大齐竟无一人可用,值此关头,万不可行穷兵黩武之事。
皇帝思来想去,放下身段主动示好,向大燕提出和亲一事。
大齐有意与大燕和亲,适龄贵女无不惊慌失措,江辞宁最初也是担心的。
只是太后和太子话里话外都表明这事儿不会落到她头上,江辞宁才暂且放下心来。
只是不久之后的一次宫宴上,江辞宁便一不小心喝醉“爬了龙床”。
江辞宁和皇帝衣衫不整、同榻而眠乃是被皇后、太子等人亲自瞧见的。
虽说她醒来之后觉得身子并无不妥,可当时百口莫辩,太子甚至阴沉着脸质问她:“辞宁,我待你不薄,你便是这般报答我的?”
太后得知此事气得大病一场,病中责问她:“哀家待你之心,昭昭可见,你却急不可待,枉顾人伦,实在是叫哀家寒心!”
皇后震怒之下,称她寡廉鲜耻,负尽皇恩,绝不如了她的愿,竟要将她撵出宫去。
最后是太子胞妹幼安公主出了个计谋:“如今大齐与大燕正在商议和亲之事,皇家养她一场,长宁既然顶着公主的名头,不如将功抵过,与大燕和亲,也算全了她与皇室的一场缘分。”
听闻大燕皇帝相貌丑陋,常以鎏金覆面不敢见人,且此人阴郁嗜血,最喜虐杀少女,送入宫中的妃嫔活不过月余!
幼安公主自小与她不合,如今哪里是献计,分明是活生生要她去送死!
从小当作女儿养的长宁公主和自己闹出这档子丑事,皇帝也丢了颜面,答应了此事。
昔日明珠一朝之间沦为弃子,宫中人人可踩。
走投无路之下,江辞宁散尽金银,终于求得与太子一见。
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是她从小唤到大的行霖哥哥,合该是最信任她的人。
然而他的殿门终是没为她敞开。
梦中的江辞宁在阶前跪了一夜,直至霜染长睫,只换来一句:“长宁,皇室予你十年荣宠,该是报答的时候了。”
后续的梦境变得十分混乱零碎。
她坐上了马车,在一个飘雪的冬日踏上了去往北地的路。
大燕帝王果然可怕,她模模糊糊记得新婚那夜,他用染血的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她垂死挣扎,拔下金簪刺伤了他……
不过也算她侥幸,燕帝并未动怒,也没有杀她。
噩梦的最后,大燕内乱,她趁乱逃出,奔行千里,浑身是伤逃回了大齐领地。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春日,她高高举着手中能够证明身份的玉佩,只求关隘官兵帮忙通传一句。
城楼之上的领将却在听闻她身份的那一刻,挽弓搭箭:“殿下有令,若和亲公主不顾两国邦交,私自潜逃,杀无赦!”
杀无赦。
长箭贯穿胸口,玉佩落地,应声而裂。
梦中的江辞宁直到死之前都没想到,她最亲近最信赖的行霖哥哥,也会这般薄情。
今晨起身,她因着这个梦一直心神不宁,忽然听闻院中海棠树被风折断了枝丫,心底的不安终是再也压抑不住。
噩梦的开端,便是在一个大风天,她的贴身宫女抱露溺死在留春园的荷池之中。
不,只是一个梦而已。
江辞宁扶着风荷的手,缓缓坐到黄花梨木椅上。
但鬼使神差的,江辞宁随口问了一句:“抱露在殿里吗?”
风荷闻言笑盈盈说:“抱露说昨晚刮大风,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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