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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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下了十余天的雨，终于在这日午后停了。
天色依旧发乌，街道上人烟稀少，偶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均带着面罩，行色匆匆。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已经让整个大祈人心惶惶，尤其是疫病的中心还在皇城脚下。
午时正，昊天观两扇楠木大门缓缓打开，十余名弟子从门中走了出来，分成两列站在观前一百零八级台阶上。观内大钟敲响，紧七慢八平十二，一共二十七响，前后敲了三轮。
“上叩圣神通天耳，下彻幽冥鬼神钦，上祝国祚万万岁，下保黎民皆太平……”
威严钟声余韵不绝，弟子们手持金铃，口中唱罢帝君与天尊宝号，平直的声调齐声念着经文。
如此盛大的动静，定是观中有要事，保宁坊的街道上渐渐挤满了人，带刀巡逻的金吾卫闻声也向昊天观聚了过来。
钟声人声渐止，只见张尚阿一身苍黄道袍，头戴法冠，一手执拂尘大踏步迈出山门，在高高的台阶前站定，清了清嗓子。
“泱泱大祈，百年国祚。今有奸佞作祟，上无敬让天地之心，下无持戒自省之行，致天降罪罚。此次玉京流传的‘天刑病’规模前所未有，令天子忧心劳神，收走太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实乃大祈立国以来百年难遇的灾难……”
此言一处，底下的百姓不仅议论纷纷。
“天……刑病？这是什么病？”
“他这话什么意思？”
“张天师是说如今玉京流行的疫病是天降惩罚？”
“他在说谁？谁得罪了神明啊？”
……
张尚阿对人群中嘈杂议论充耳不闻，继续道：“疫病来势凶猛，贫道亲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玉京如同人间炼狱，令人痛心疾首……”
他一脸悲痛，眼眶泛红，抬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惹得阶下百姓个个想起近来遭遇，人群中哀声阵阵。
张尚阿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贫道一向以匡扶正义拯救苍生为己任，闭门数日研究疫情，终于研制出能够针对这‘天刑病’的良药——”他举起右手，众人见他掌心捧着一只打开的木盒，盒中有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赎愆丹乃贫道精心配方所得，无论病到何种程度，服食后立时祛除体内疫毒，更有固本培元，强身健体之效。”
此言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声顿时高了起来。
“他说什么？!”
“真的假的？！昊天观竟然找到了治疫病的方法？”
“张天师有能治这疫病的药？那叫什么、什么丹？”
“玉京多少大夫至今都束手无策，张尚阿居然能有办法？”
……
人群骚动不已，金吾卫巡逻的带队参军见状，转过头低声对旁边的副官耳语两句，副官得令，转身上马，往城中心的方向去了。
张尚阿将众人的反应尽纳眼底，唇角微勾，从盒中将那黑色的丹药拿了出来，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贫道七日七夜不眠不休，向神仙求来仙方，在丹炉前潜心炼化。此药的药效已经过试验，确能药到病除，绝无后患。”
他抬了抬手，身后两名弟子从院门中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隔得太远，众人看不清是谁，一个个抻着脖子仰头向上望。
张尚阿手中拂尘一甩，姿态潇洒地缓步走下楼梯，两个弟子抬着白福敬跟在他后面，走到了围观的百姓中央。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担架上的人，叫出了名字：“白掌柜？！”
这担架上躺的正是仙鹤楼的掌柜，白福敬。
白福敬闭着眼面色蜡黄，两只手臂垂在担架外面，上面已经有成片的溃烂，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肉。
靠得近的人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腐烂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
第一排围观的人不禁捂着鼻子后退半步。
张尚阿一脸的毫不在意，走到白福敬身边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他已经发僵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将那枚赎愆丹塞进他口中。白福敬生死不明，任凭张尚阿摆布，他掌心按在白福敬前胸，帮助丹丸顺畅进入食道，又凝神发功催动药效。
众人屏息凝神地等着，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白福敬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他干瘪蜡黄的皮肤逐渐变得红润，眼睛缓缓睁开，浑浊的瞳孔如同被水洗过，恢复了清澈，最神奇的是连手臂上腐烂的伤口也在以可见的速度弥合。
人群中的动静逐渐按捺不住。
白福敬开口说话，第一句声调依旧有些哑：“……多谢、道长……救我性命……”
如同火星落入油锅，众人顿时沸腾了。
“醒了！真的醒了！”
“太神奇了！这是什么神药，竟然能起死回生？！！”
“张天师果然神通！这仙丹简直药到病除啊！……”
张尚阿捋着胡须，缓缓退后一步，方才两名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上前，弯下身子将白福敬搀扶了起来。
方才还离死亡咫尺之遥的白福敬，竟然真的在小道士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
他的声音也比方才清楚响亮了不少，只是舌头略大，听上去十分刻板。
“我……我活过来了？！我好了！！”
群情激昂，人们纷纷伸出手，如涨潮时的波浪一般向前涌动。
有的涕泪交零、苦苦哀求。
“天师！！赐我一粒仙丹吧！！我老母就快不行了……”
“张天师行行好！救救我的儿吧……”
有得改换思路，嗓门粗壮。
“您这仙丹卖么？多少钱一颗？”
“我、我出白银百两，求一颗仙丹！！”
“若是能起死回生，我愿出黄金百两！！！”
……
人声愈发喧嚷，负责治安巡查的金吾卫将腰间的兵刃抽了出来，拉成一道人墙，挡在了耸动的人群前方，以防发生意外。
张尚阿对眼前的一切不为所动，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东边方向。长街尽头，一骑马从坊门的方向急速过来，马上人飞快翻身下马，正是方才跑去禁中报信的副将。
“张天师，天家有请，请随我走。”
张尚阿微笑着向那副将一拱手：“贫道遵旨。”
他却不急着走，一只手指向旁边的白福敬：“想必天家要问的是疫病的事，还请允许贫道将这位白掌柜一起带到御前，以供查问。”
那副将略犹豫了下，很快点了点头。
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张尚阿带着白福敬登上宫中来接的马车，辘辘不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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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消息传来时，姜怀谷正在向天家回禀西郊疠迁所的情形。听闻栾白石已经完成了试药，天家一整个月都未见松快的眉头终于和缓了些。
可当前来通报的人讲述完昊天观门前发生的一切，天家立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可当真？！”
阶下的人当即回禀：“陛下，金吾卫已经将张天师和那刚刚救活的病患带来，您可亲见虚实。”
天家兴奋不已：“好好好……”一边转向姜怀谷，“姜寺卿，太好了！张尚阿不愧是朕亲封的大德！朕没有看错，张天师实乃金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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