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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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兴护送宋姝妍回了宋府,而后去街上买了两包粽子糖,迎着呼啸的风雪,拍马往诏狱的方向驰去。
枣红骏马停在了诏狱的铁门前。
有狱卒上前牵过马缰,曹兴食指勾着油纸包的系绳打了个转,回头对跟在后边的邵武道:“你稍微等会儿,等本将见完唐国公,咱们再回廨署议事。”
去往俪城备战南邪的人选,李乾烨最后定了曹兴,明日便走。
临行前,金吾卫的一干事宜他需得跟邵武交代清楚,这才让他跟来了诏狱。
铁门之后,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厅。厅中摆有小木桌,马扎东一把西一把摆满了地。
这里有两道岔路口。
一条伸手不见五指,一眼看不到底,通往地下,入口挂着个牌儿:死地。
另一条平坦明亮,与小厅平齐。甬道很短,一眼就望得到头。而这条路入口的木牌儿上写着:生门。
曹兴问道:“唐国公何在?”
狱卒指了指生门。
曹兴蹙了蹙眉,“怎么关这儿了?”
典狱长仝非嘬着一张嘴道:“回云麾将军,死地里头关的那些个人,三教九流都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整天嚎得你耳朵疼。下官这不是瞧着生门清静,才特意安排国公爷住这儿的。”
诏狱里的一切,从来都不是表面意思。
就像诏狱里的大鱼大肉从来都不是庆祝出狱而是死前的断头饭一样,这里的“死地”,取“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关押在这儿的囚犯,或多或少还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而“生门”,则取自“求生无门”。关在这里头,光是用刑就能把人活活痛死,痛不死的再拉去菜市口一刀砍了,早晚都是个死,自诏狱建立之日起,无一例外。
关在这里头,真是晦气。
曹兴剜了仝非一眼,对方的小细眼笑成了两道缝,下巴很尖,唇瓣嘬在一起,颧骨高得几乎与下眼睑平齐,两颊内收。
若是两腮分别画上三道胡须,活脱脱就是副鼠相。
曹兴每次看见仝非,总会想到狱中的老鼠。他自认为从不以貌取人,可对着仝非这张脸,他没来由的见一次就反胃一次。
“本将去看看唐国公,你们谁也不准跟进来。”
唐阮的牢房离得小厅极近,一点儿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跟与不跟其实没什么区别。
仝非笑着应了,也没有退出铁门的意思,就与邵武一起站在原地守着。
曹兴拎着两包粽子糖,踏上“生门”的甬道,十来步就走到了头,往左拐,第一间就是唐阮的牢房。
入眼便是这样的一幕:枯黄的草垛上,唐阮盘腿面壁而坐,骨节明晰的手里捏着细细的草叶,食指与拇指灵活地穿梭拉拽,真是武能持剑上阵杀敌,文能雕叶草编蚂蚱。
“你这副模样,会让我误以为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唐阮侧头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意外,“是不错。稻草是新的,也没有血腥混着汗水的酸臭味儿,比当初在军营里做小兵时过得好。”
“你倒是好满足。”
“知足常乐,我一向如此。”
曹兴隔着铁栏门把粽子糖递给他,挑了挑眉,朝着唐阮比了个口型:乔笙。
纸包上别着一张纸条,唐阮取下来,两指夹住缓缓上推,将折起的纸条捋平。
乔笙娟秀的簪花小楷一字一字映入他的眼中:家,回,你,等。
等你回家。
诏狱阴寒,寒风裹着雪片还在一个劲儿地顺着铁栏窗往牢房里灌,可唐阮的心,因为这寥寥几字,瞬间温暖如春。
曹兴的眉头拧成了川,“就这?”
唐阮笑道:“你懂什么。”
纸条被他放在了贴近胸口的位置。
曹兴呵呵一笑,视线落在唐阮腰间挂着的大头娃娃上。
“是不懂,人家夫人送荷包,你家乔娘子送娃娃,你还把这随手扎的小娃娃挂在身上。玩成你们这样的,全大魏找不出第二对来。”
上次军营里乔笙随便缝的“宝贝璨璨”,被唐阮拴了根绳挂在了蹀躞上,在大魏男子一众的荷包玉佩里,简直就是个显眼包一样的存在。
乔笙刚开始说挂着难看,唐阮却死活不肯摘下来,直说:“美丑自在人心,我瞧着好看极了。”
后来乔笙哄他,说她再好好缝一个换了。
唐阮梗着脖子不肯点头,坚持说:“这只娃娃意义独特,死也不换。”
乔笙实在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唐阮扬着嘴角看着曹兴:“怎么,嫉妒?”
“笑话,”曹兴轻嗤一声,“老子穿过夫人亲手绣的锦靴,你有么?”
唐阮:“……”
当时他属于“骗”婚,若非如此,也娶不到乔笙,所以大魏婚嫁习俗中的种种都没能实现,譬如撒帐结发,譬如合卺酒,再譬如夫人亲手绣的锦靴,统统没有。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难得堵得唐阮说不出话,曹兴靠在铁栏门上,问他:“把自己搞进诏狱,是不是比当年在战场上,把自己往阎王殿里送得还要爽?”
唐阮把纸包放到靠墙的小木桌上,“还成,谨小慎微、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等以后老了,我又多了件可以跟子孙后辈吹嘘的事儿。”
曹兴毫不留情:“吹嘘你曾下过大狱?”
唐阮立刻回怼:“吹嘘我曾坚定不移地相信过夫人!”
曹兴嗤了一声,“唐国公,吹嘘的事儿,还是等你从这生门里出去再说吧!你要是能出去,那就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个从这条道儿里走出去的阶下囚,兄弟我到时候,在门外敲锣打鼓迎接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唐阮折回草垛,在他编好的蚂蚱堆里捡了只最丑的出来,随手一抛,刚好飘进曹兴的怀里,“见物如见人,这次,就不跟你一起并肩作战了。”
曹兴拈起怀里那只的草蚂蚱,腿缺了一根,还瞎了一只眼。
刚想要张嘴调侃调侃唐阮的技术,就见唐阮重新捡起一只,左脚在侧壁上用力一蹬,借力够到了高处小小的那扇铁栏窗,将草蚂蚱放在了窗台上。
落地屈膝,站直身子后,唐阮指了指窗台的草蚂蚱,又指了指曹兴怀里那只。
见物如见人。
曹兴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
仝非在外边儿喊了:“云麾将军,时候不早了,您莫要叫下官难做啊!”
唐阮抱臂站在铁栏窗投下的光束中,笑意浅淡,眼神散漫,即便身处诏狱,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嬉笑模样。
他道:“曹大将军,早日凯旋,活着回来。”
曹兴却笑不起来了,他定定地盯了唐阮许久,直到仝非又催了一遍,他才哑然开口,珍重道:“你也是。”
*
风止雪霁,宝灯街尽头的老槐树沐浴在阳光下,伸展着掉没了叶片的枝桠,有满树乌鸦拍着翅膀,叫声呱呱。
刘氏灯盏铺的掌柜刘山陪笑着送走了一批订购灯盏的客人,抬手摸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目光扫过门前的槐树时,笑容顿时僵住。
强行上扬的嘴角泄去了力,一点点拉成平线。
槐树凋零,喜欢在树下纳凉酣睡的小老头也不见了踪影。
只是来年叶还会长,花还会开,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看了眼相邻的窄小店面。
这是孙老头的铺子,之前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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