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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攻略》

115. 卦生两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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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地,风沙肆虐,鲜有水源。

每日都有大批的奴隶挖沙寻水,生存环境极其艰难。

楚越也在其中,破旧的粗麻布衣,嘴唇因为缺水开始干裂,丝毫看不出她曾经是西楚受人供奉的郡主将军。

然而这几日胡地连金乌都不见,压抑阴沉,更让人心惊。

“快点,快点!别偷懒!”

“那边的!赶紧起来!”

“大人,大家伙又累又饿又渴,您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们歇一歇?”

稍微有点威信的奴隶头子谄媚的凑到监工面前,想讨个巧休息休息。

“歇?你们没睡醒?”监工横眉冷对,“活儿不干了?”

“不是,不是,你看大家伙……”

“快起来!”

监工越发的不耐烦,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

“今天活儿干不完,谁都不许吃饭休息!呸,都是一群贱胚子!”

楚越不动声色的将那人轻轻拉开,鞭子自然而然的会落在她的身上,而楚越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稍稍侧身一躲,并抓住了鞭子。

“大家都是人,何苦相互为难呢!”

楚越微微仰着头,目光依旧清亮自信,并不因为恶劣糟糕的处境而自我轻贱。

监工正要说话,旁边的其他监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瞪大眼睛,随即哼哼冷笑道:“敢语出不敬,总得教教你规矩不是?”

其他奴隶都知道监工的地位和手段,心里都在为楚越捏了把汗。

而楚越就站在那里,她放下手中的铁具,面色平静的看着监工。

监工心中的厌恶和愤怒顿时抑制不住的涌上来,他最见不得这幅平淡的面孔,所有奴隶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唯独这个女奴隶像是坏了脑子,处处与他们作对,他偏要让她害怕,让她求饶。

“我看你有点不太懂规矩了啊。”监工走到楚越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跪下说话。”

楚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又算什么东西。”

监工脸色瞬间了脸色铁青,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哪个奴隶敢如此对他不敬,他哪还忍得住,“奴隶算个屁的人!你们就是下贱的命!”

监工表情鄙夷凶狠,然后用力一拽,楚越未动分毫,反而是她一用力,那监工被带了个狗啃泥。

这样的变故让人始料未及。

如此,本来都在干活的奴隶们全都伸长了脖子往楚越这边瞧。

奴隶从来只有逆来顺受的命,他们还从未见过敢和监工叫板的女奴隶。

怕是要吃苦头了。

“大人若是不讲理,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楚越顺手夺了鞭子,曾经作为郡主和将军的气势不减。

“反了你了!”

被下了面子的监工恼羞成怒,他立马起身朝楚越出拳打来,楚越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还是微微侧身躲过,然后也出拳而上。

虽然楚越手脚还带着铁链,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灵活。

“老子算什么东西?老子今天让你知道我是谁!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按住它!”

其他四个监工立即走过来一起加入。

然而楚越丝毫不惧,她瞅准时机迅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监工的胸口,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坏了身后的木栏,甚至将后面的骆驼也撞倒在地上,骆驼一声嘶鸣,躺在地上不断挣扎。

楚越又一拳打在监工的脸上,冷声道:“欺人者必被人欺,你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可曾想到今日?”

“你个臭娘们,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几个监工被激的更加恼怒,几人打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

此时兴庆大殿中金元鼎躺在狼皮木榻上,明亮的烛火将他金丝滚边的衣袍映照得愈发神光照人。

他闭着眼睛假寐,听着侍卫汇报,

“金将军,太子殿下今日回来了。”

年轻的侍卫音色清亮,说完后静静立于一侧。

大殿里突然响起一声笑,金元鼎缓缓睁开眼睛,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见了何人?”

“回金将军,太子殿下今夜会在宫中设宴,接待几个元夏使臣,鲜卑的统军也会来,太子殿下请您也过去一趟。”

“元夏和鲜卑?”

侍卫一一道来,提到元夏与鲜卑时,金元鼎眯着的眸子微动了一瞬。

“看样子,太子殿下是想与他们结盟?”

“是,太子殿下正是此意。”

金元鼎笑意深邃,慢悠悠道,“也好,别忘了告诉太子殿下,战士们的祭祀快到了,明日出发,前往虎牢山,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侍卫恭敬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金元鼎重新阖上眼睛,嘴角依旧噙着淡笑。

为休养生息,续养兵力,他答应与西楚合作,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早晚会分道扬镳。

金氏的复兴不能完全依靠外人,他们可以从那些外族身上取长补短,但绝不允许外族人对他们指手画脚。

希望太子殿下不负他所期望……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进来,神色比方才要慌张一些。

“金将军,奴隶斗殴,几个监工都被一个女奴隶给打了,如今乱作一团。”

……

侍卫说是斗殴,一点都没有夸张。

楚越他们是真的在打架,动了手的那种。

金元鼎带着侍卫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侍奴隶都退到了远处躲避,他们并未立马上前,而是选择站在远处观望。

只见楚越和几个监工你来我往,打的火热。

奴隶中有人有心劝架,却不知如何是好。

侍卫想要上前喝止,却被金元鼎一把拉住。

金元鼎压低声音:“你觉得他们谁能打赢?”

侍卫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过金将军问话,他不敢不回,只能同样压低声音道:“属下觉得是布吉玛格,他能打,从前在训奴营时没少因为私斗受罚,但从无败绩。”

金元鼎挑眉,他看布吉玛格整个人懒散的不行,完全看不出有何能耐。

反倒是西楚的那个女娃娃还有点意思。

“我们打个赌,若布吉玛格赢了,本将军可以允你一件事,若那个女娃娃赢了,罚你做奴隶一日。”

“属下不才,怎敢与将军您打赌。”

"你怎么只盯着输,这么没自信?”

“是金将军眼光如炬。”

金元鼎不再说话,那侍卫自然也不再多言,二人只一心看着“战局”。

确实如金元鼎所料,楚越打架的水平的确不错,面对几个监工的轮番进攻,她一面还击,一面还有余力观察四周。

于是楚越瞟见了在远处的金元鼎。

终于来了!

“监工欺人太甚,这里分明无水,你们莫不是要拿着将军给的补贴倒装进自己的口袋?”

“况且天要下雨,不让大家歇息,这是什么道理?”

楚越故意大声说着,就是想借此引金元鼎快些过来。

果然,在听到她的吵嚷时,金元鼎的眉毛拧在一处。

他示意身后的侍卫跟上,这场好戏他看够了。

“金将军到,还不快停手?”

几个监工心中暗恼,他们被这个女奴隶算计了。

“你胡说什么?”

“分明是你出言不逊!”

“大胆,金将军来了还敢造次?”

几个监工还在喋喋不休,可在金将军面前,他们不敢造次,只能立马恭敬跪好。

楚越已经先一步问安,“见过金将军。”

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立刻上前哗啦啦跪了一片。

“奴见过金将军。”

金元鼎大步走入那群奴隶中,已经有努力自觉充当人肉椅子,请金元鼎入座。

楚越皱着眉,那金元鼎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面色坦然。

金元鼎没说话,众人一时寂静无声,没人敢说话。

气氛压抑,已经有奴隶额间渗出冷汗。

他们今日怕是难逃一顿惩罚。

身为当事人的楚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金将军,方才您也听见了,他们几个中饱私囊,还仗势欺人,这该如何处置?”

“是吗?她说的可是实情?”

金元鼎不动声色的将那几个监工从上至下的扫视了一遍,实在是狼狈。

于是那几个监工跪在地上面露紧张,他们手心冒汗,不敢抬头。

每过一分,监工和奴隶们的心里压力就多上一份。

直到众人濒临崩溃,金元鼎才悠悠开口。

他没问缘由,直接开口定罚。

”除这个女奴隶以外,你们几个鞭八十,监工懒怠,连自己的体面都兜不住,真是废物,再有第二次,直接打死。“

金元鼎定下刑罚,那些奴隶也终于松了口气,心中踏实下来,连忙谢恩道:“谢金将军。”

而那几个监工脸色瞬间煞白,他们好不容易才挣出了个体面,如今却要被金将军弃了。

他们怎么能甘心?

他们再也顾不得规矩,膝行上前哀求道:“金将军,奴才知错了,将军怎么责罚都好,只求将军不要弃了奴才,奴才愿肝脑涂地的为将军效命,求将军再给奴才们一个机会。“

金元鼎嗤笑:“连一个女奴隶都打不过的奴才,本将军要你们何用,更何况你们真正效命的是本将军吗?”

监工们更加惶恐,金元鼎的问话太过尖锐。

尤其是布吉玛格,他根本不敢答,中饱私囊是真,仗势欺人也是真。

他更不能背叛这几个兄弟,也不能被金将军抛弃,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布吉玛格叩首,“金将军,今日之事另有缘由,奴才可以解释,求将军能给奴才们机会。”

“答非所问,本将军给了你们机会,但看来你并不想珍惜。”

金元鼎不再理会布吉玛格,冷面道,“如此不中用,直接杀了吧。”

侍卫应是,转身吩咐人去拿这几个监工。

布吉玛格方寸大乱,慌乱之下,甚至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了楚越身上。

楚越立马会意,她倒不是同情他们,只是觉得莫名的压抑。

这几个监工虽然可恶,但不代表他们就该去死。

她没想到,不过一点冲突,金元鼎居然要杀了他们。

这些监工别看在别的奴隶面前风光,但若是被主子弃了,他们身后的家族或是就会立刻与他们划清界限,下场只有凄惨二字。

这与他的行为贡献无关,只是无用之人不必多留。

若一辈子不得主子赏识也就罢了,只要被主子选上,他们的荣辱前程就都在主子一念之间,说到底他们的性命前程皆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楚越有点后悔,不该借着他们的错处挑衅。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封建社会之下的正义从来都是有附加的。

“金将军,此事虽严重,但他们绝不至死,将功折罪岂不更好?”

楚越言辞有礼,声音沉稳,态度不容拒绝,她这是下意识的以彼此平等的身份与之交谈,这让金元鼎和其他人同时侧目。

“本将军决定的事岂容你随意更改,不中用的东西就是该死,还不拖下去?”

金元鼎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冷硬,众人心里只有害怕的份。

唯有那几个监工既惊诧又鄙夷看了楚越一眼。

这算什么?

刚置他们于死地,又给他们求情?

不过是在金将军面前讨好的把戏罢了。

几人心里暗骂,脸上却怕的要命,他们真的不想死!

“金将军,奴才不敢了!”

“都是这个女奴隶,她行事狡诈!”

几个监工还在叩头,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金将军!”

楚越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她是真心想救下这几个监工的。

“我想与金将军打个赌,就赌明日落日之前定会落雨。若我赢了,金将军便饶了他们,若我输了,便任您处置!”

楚越托出了筹码,金元鼎却不正眼看她,“还不拖下去!”

“是!”

说话间,一群侍卫已经将几人拖走,楚越想上前阻拦,却被金元鼎踹翻在地,并一脚踩在楚越的左肩上。

他有些不耐烦,之后他的视线落到了楚越脸上。

“你也不是什么善茬,无故挑衅,扰乱秩序,还一派的胡言乱语,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楚越强忍着痛楚,她还想说话,却被金元鼎打断。

“落雨?你怕是在说什么笑话,胡地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雨,更何况如今正值盛夏,热气只增不减。”

风沙刮过,再次安静,只剩下金元鼎的声音。

“把她绑到那个木杆上,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说完,金元鼎顺手将楚越的下巴卸下,他不想再听她说出什么让人不爱听的话。

“不许给她吃食,更不许喝水,她不是说会落雨吗,那就何时落雨何时将她放下来。”

金元鼎下了命令,楚越很快便被绑在了木杆上。

楚越想笑,却暂时无法做到,只好在心里笑过一番。

她可还没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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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上移,胡地起了动人的歌舞。

太子正于宫中设宴款待元夏与鲜卑的使臣。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太子盛情,我元夏铭记于心。”呼延灼举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礼仪周全。

“呼延将军客气了,以后互为盟友,就该如此亲近。”

太子也是态度恭谨,看上去就是主客尽欢的好光景。

“太子殿下,请。”

“可频王子,请。”

“呼延将军,请。”

“太子殿下,请。”

三人各自举杯相贺,然后一饮而尽。

恰好歌舞重庆,更添欣悦。

“太子殿下,金将军怎么不见?”

呼延灼状似无意的环顾了一圈,却并未看见金元鼎的身影,他对这位金将军早有耳闻。

若说起胡地兵将,大半都听这位金将军的,说他是胡地金氏的定海神针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这份忠心与威望看在太子眼里,又会是什么呢?

他很好奇,所以才有此一问。

可频王子略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心思诡谲,并不可深交。

“金将军怕是有事缠身,本宫已经叫人去请了,想必很快就到了。”

太子放下酒盏,眸色晦暗,但言语上听不出什么。

三人继续推杯换盏。

不多时,宴会的另一个主角金元鼎姗姗来迟。

他确实是有事在处理,明日就是祭祀战士的大日子,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所以等他安排处理好一切事宜时已是月色朦胧。

“太子宽容,恕臣来迟。”

金元鼎一进殿门便先对着太子出声告罪。

“金将军请起,你我君臣之间不用说这个。”

太子起身热络的扶起行礼的金元胜,并向他引荐两位使臣。

“金将军,这位是元夏国的呼延将军,这位是鲜卑的可频王子。”

“微臣见过可频王子。”

“呼延将军,幸会。”

金元鼎依照礼数和尊卑分别见了礼,宴饮继续。

而歌舞升平的另一边是无声的寂静。

因着白日里闹的那一场,奴隶们又多做了一个时辰的苦役,累了太久,他们只想着休息。

偶尔有路过的奴隶,也只是悄悄抬起头看上一眼绑在木杆上的楚越。

心里有同情,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的怨恨。

若不是她的出头大闹,他们也不会多做一个时辰。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她那一闹,他们还得受那几个监工的欺压。

多想无益,对他们来说,闹成什么样,他们都是最低贱的奴隶,保不齐哪一日就没了命。

再多的想法也不如眼前的安稳实在。

夜风吹的温热,让人无法心安。

白日里虽没有阳光炽热,可胡地向来闷热,楚越又被卸了下巴不给吃食,这样的折磨换谁也受不了。

此时的她耷拉着脑袋,脸色白的吓人,嘴唇干裂,似乎已经没了清醒的意识。

“起来啦,阿越,帮我去把那书搬出来,今天日头好,陪我把书晒了吧……”

“不要,人家昨晚好累的,让我再多睡会儿嘛……”

“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咯,一……二……三……"

“哎哟不要啊,十三,饶了我吧!”

楚越被咯吱得不行,连声讨饶,苏珏顺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翻身压倒在床……

床前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摇摇曳曳,半残着淌下滴滴红泪,周身都是苏珏存在过的气息……

楚越在夜幕中醒来,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和苏珏如胶似漆抵死缠绵。

然而夜风温热粘腻的吹过,她不在梦中的温柔乡,没有金戈铁马,没有软红千丈,更没有相互情好的苏珏。

而是置身异国他乡——干旱多沙又少雨的胡地。

她要回去,这是楚越一直坚持的信念。

……

不甚安稳的夜风从胡地一路吹来,奔山赴水,终于还是吹到了西楚。

九州清梦,梦倚黄粱。

随着宗政初策身死,五津行宫的谋逆之事渐渐平息。

雍州城再次恢复了从前的人间烟火,但经过硝烟的洗礼摧残,灯火阑珊中平添了没落萧瑟。

今夜出行,苏珏只带了小苏元一人在街上闲逛。

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苏珏却觉得异常的冷清。

这凡尘种种,似乎无法温热他的心,楚越许久没有书信,变故又接二连三,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底。

恐惧,未知,彷徨,生生占据了苏珏的心。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苏珏避过人群,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漫无目的走着。

雍州城百废待兴,哪怕是在夜里,也有很多人忙忙碌碌。

有些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尚且还是废墟一片,不少衣着破烂的小孩沿街乞讨。

苏珏脸上没有笑意,安安静静沿街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带着年月遗留下的斑驳不平。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韩闻瑾的府宅。

昔日辉煌雅致的韩府没了生机。

天色已暗,烛火照着“韩府”两个字,原本便笔力沉稳厚重的字迹愈发阴沉绝望。

苏珏站在韩府大门前,思绪纷飞。

从他与韩闻瑾的初识到相知,一点一滴都在脑海中不断回旋。

初见之时,他还是十二楼里死而复生,重见天日的。

一舞惊华后,便是与他的初见。

“唉,都是俗人啊。”

彼时,一道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自哄闹的人群中传来。

他说,“苏珏公子虽然舞姿上乘,但终究还是不入流的把戏,只是不知苏珏公子文采几何啊?”

他顺着声音望去,韩闻瑾身穿宽袍大袖,气质儒雅随和,风度翩翩,虽然腰上挂着佩剑,但是知书达礼。

因为青莲先生对他的训练和他之前所受的一切,那时的他是敏感的。

而且长于察言观色,他敏锐的察觉出此人的不同寻常。

于是他对着韩闻瑾略一行礼,“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鄙姓韩,韩文瑾。”

“那不知这位韩大人有何见教?”

“苏珏公子可会做诗?”

“略通一二。”苏珏声音清冷却透着隐隐的自信。

此一夜,他们算是有了萍水相逢的浅薄情谊。

再后来,便是殊途同归知己交心。

还是那年,冬日将近,正是除夕。

他与十二楼的众人出来游玩。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光华璀璨中他遇见了本该在长安述职的韩闻瑾。

一袭蓝衣,戴着狐狸面具的韩闻瑾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只是他正要走近,韩闻瑾竟然信步走到他身前,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福袋。

“玉华,新年快乐!”韩闻瑾摘下狐狸面具,笑的恣意明朗。

“韩大人怎么没在长安?”

“史书在人心,不在朝堂。”韩闻瑾摘下面具,说的真诚。

“所以韩大人这是翘班了?”他同他说着笑话。

“可以这么说吧。”韩闻瑾伸手将福袋系在他的腰间。

“韩大人,既然有缘遇到了,不如一起去临江的高台看看烟火。”

“好啊。”

这一夜,他同韩闻瑾穿梭在人群,他们躲过了几波扑面而来的脂粉浓香,送走了几首唱腔各异的渔家小调,沿途散点碎银。

他的头上被韩闻瑾不情不愿地簪了两三朵鲜花头饰,衣裾轻扬,二人腰间的福袋也跟着摇晃。

走过了几条街巷,他们可算登了高台,只见满城玉壶光转尽收眼底,夜空千万树繁花如锦,其声色之恢弘,竟把二人都镇得安静了下来,只觉无须多言。

之后看够了除夕之夜的种种盛景,韩闻瑾将他带回了他在临江的府邸。

所以,他犹记得那年除夕之后同住的情形。

某一日早晨醒来时,他出门看了韩闻瑾院子里的梅花,整个脸在狐裘映衬下显得越发白皙,眉宇间神采奕奕。

冬日的风吹的人清醒许多,韩闻瑾打了个哈欠走了过去。

“玉华。”

“嗯?”

“玉华,你可层看过海上日出吗?”韩闻瑾的声音里有些兴奋和感叹。

“什么?”他当时饶有兴味,在新元纪时他是见过的,惊艳到近乎窒息的美感,不知道韩闻瑾描述的又是什么感觉。

“整个海面和天空都是灿烂的,我见过山顶日出,却从没见过这么近的日出,近的好像……那太阳有了生命,它活过来了……”

韩闻瑾手掌压上胸口,尾字轻极,如同自语。

“那是一种极致的震撼,一种似乎能驱散一切黑暗与寒冷的,灿烂而不灼热的生命力。”

韩闻瑾的形容让他深视一眼,像生命一般,这几个字包含太多。

在西楚太久的沉寂让他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波澜不惊,只有跟亲近之人相处时他还会露些情绪。

人不可能永远灿烂,亦不可能永远黑暗。

这是他那时从韩闻瑾的话里得到的结论。

那一刻,他很庆幸韩闻瑾带他来这里。

只有执念,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是不够的。

“若玉华感兴趣,有机会韩某带你去看看。”

“好。”

他笑了,与韩闻瑾并肩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雪落无声,红梅白雪。

可惜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苏珏站在大门外看了许久,往事一幕幕重叠浮现。

他这一次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他救不了韩闻瑾。

小苏元不懂这些,但他能看出苏珏哥哥眼里的悲伤。

“我带哥哥,进去。”

小苏元眨了几下眼,不待苏珏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越过高墙进了府宅。

二人稳稳落地,苏珏将这座宅院的此时风景尽收眼底。

昔日的郁郁葱葱无端的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懂的雾霭。

重门叠院还是那个重门叠院,只是没有一丝的生机。

苏珏走到那棵梅树下,伸手轻轻抚摸着树干,仿佛还是昨日的光景。

正当他沉浸在伤感中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悉悉蟀蟀的声音,隐约还有火光跳动,他立时起了警惕。

“谁在那?”

“谁!?”

小苏元动作迅速,没等苏珏开口制止,他已经将那声音来源找了出来。

“是你?”

借着月色和微弱的火光苏珏看清了地上跪着的那人,是从前韩府的小侍从,年岁不过十二三,带着少年的稚气。

他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略显单薄的身子因为害怕在颤抖,手里是还未烧完的纸钱。

听到苏珏的声音,他抬起头,面露惊讶,“公,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苏珏语带伤感。

“那你呢?”苏珏顺势将他扶起,并接着询问。

“我舍不得这里,韩大人待我们很好,府里的下人大人很早就遣散了,还给我们放了身契,可我不想走,更想替身陷囹圄的韩大人做点什么。”

小侍从说的断断续续,但苏珏听得出来他的确对韩府割舍不下。

“你有心了。”

苏珏拿起剩下的纸钱和他一起,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了。

“公子,大人他还会回来吗?”

“我,我,我也不知……”

面对小侍从的问询,苏珏涌起一股酸涩,他也想韩闻瑾能安然无恙。

但他这次是谋逆之罪,虽事出有因,却无法得到楚云轩宽恕。

纸钱燃尽,苏珏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小侍从劝道,“你以后要好好的活,这样才不辜负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知道,我会的。”

小侍从点了点头,眸色还挂着未干的湿润。

“你同小苏元在外面,我去书房看一看。”

嘱咐好二人,苏珏立即往韩闻瑾的书房而去。

苏珏的目光扫过书案,几本略旧的书籍整齐地放在一边。

之前每隔半年韩闻瑾便会派人送来几叠书,而后将上一回的书拿回。

初次时他们还不算交心熟稔,苏珏极为惊讶,来送书的侍从便淡淡道:“是大人安排的,言知音难求,些许旧书虽不珍贵,然熟读亦可有所进益,公子可自行斟酌’。”

那时的韩闻瑾极负盛名,他送的书定是极好的。

“韩大人……”

苏珏低低念道,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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