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雪月交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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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坏死了,半分都不疼我!”
卫疏星往贺玉舟手背上拍了一下,侧过身子,将眉峰一蹙,不再理他。
她不是真生气,因为她明白拜见太后合乎礼节;也不是真的不理人,而是又要人哄。
再有耐性的人也有底线,一想到诸如此事以后要无数次地上演,贺玉舟便头痛不已。
有些事,还是趁早定下为妙,此刻退让一时,只会退让一世。
不如寻个合适的机会与卫疏星约法三章,趁早将规矩定下来,两个人一同遵守。
有了规矩,才有方圆,才有一个和睦的家。
贺玉舟思虑着如何劝卫疏星随自己进宫,又如何开约法三章的口,却忽听见一阵纷乱脚步声。
是邓蒙领着几个小厮回来了。
“侯爷,您要的东西买回来了!都是当下时新的点心,一样买了一份。”
卫疏星愣道:“点心?”
“可不就是点心?夫人,都是侯爷叫买给您的。这家点心铺子生意特别好,老远就闻到香味了。”邓蒙不忘扭扭捏捏地补一句,“我媳妇也爱吃。”
卫疏星打开一只食盒,里头是热乎乎刚出炉的芋头糕,那牛皮纸里包的应当是果丹皮。
还有奶皮酥、山楂小果等多种甜食,大大小小,足足摆满一整只八仙桌。
“都、都是给我买的?”
卫疏星语中难掩欢喜,仿佛这些甜食已吞入她腹中,舌尖堆满甜蜜滋味。
耳听着她连声线都变了,贺玉舟尤为不解,不知她在惊喜什么:“嗯,都是买给你的。”
“天呢,贺玉舟——!”
卫疏星雀跃起身,笑着扑进丈夫怀里,臂一扬,牢牢搂住男人的颈项,笑靥如花:“我愿意陪你入宫了,我愿意的!”
一些甜食罢了,按理说,卫家的千金小姐平日里当不缺这些东西吃才对,贺玉舟不知她喜从何来,迷惑渐生。
他被卫疏星压在身上,身子后仰,又怕她闹腾到摔倒,不得不箍住她的腰。
仅有手腕那部分贴着卫疏星,手掌则抬了起来。似乎只要手掌也触碰到她的腰肢,就是一种僭越,一种冒犯。
女郎身上有香气,若贺玉舟没有分辩错,这气息与望江楼偶遇那晚的是同一种香,甜、幽,久久不散。
可情景不同了,心境也不同了,彼时的惊惧变作了欢喜,关切变作了抗拒。
欢喜着的人起了身,往内间走,要去换一身适合拜见太后的衣裳。
抗拒着的人尚坐在原处,紧盯掌心纹路,慢慢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抚平躁动。
前厅就只余贺玉舟与邓蒙两人,前者深吸一口气:“你太夸张了,何必买上这么多。”
“给妻子送礼,当然要大方。我给丽娘送东西从来不小气。”丽娘是邓蒙的妻子,也是裕京城口碑很好的绣娘,邓蒙没有一日不把她挂在嘴上。
小两口的家离贺府不远,走两步便到。两人又如胶似漆,有时邓蒙突然找不到人影,不必问,定是寻丽娘去了。
邓蒙取出没用完的银两,道:“侯爷,您毕竟给了我好些银子,我便想着多买几样嘛——喏,没用完的钱,您自己收好。”
“知道了,你去备马车吧。”
贺玉舟收好银钱,往屏风的方向迈出几步。
屏风另一侧,卫疏星正在换衣裳。
“夫君,你有宝蓝色的衣裳吗?”
女郎如此问道。
贺玉舟想了想:“没有。怎么了?”
其实,在他所有衣物里,曾有一件宝蓝色斗篷。
望江楼外,卫疏星犹如惊鹿撞进他怀中,在她的斗篷上烙下香气,甜腻幽深,一夜未散。
他嫌得厉害,遂不再穿。
卫疏星思忖几瞬:“回头叫人做一件吧。你和我,怎能没有几样同色系、同花样的衣裳?”
雪未化净,雪光晨光相融相伴,清亮无二。
模模糊糊的,织锦屏风上现出女郎丰润优美的肩颈曲线。
清亮雪光与那轮廓一齐映进贺玉舟眸底,他随之一颤,慌忙移眼。
贺玉舟背过身,不自在地问:“同色系,同花样?”
“我们是夫妻,”卫疏星已套上半只袖子,朗声笑答,“夫妻就应该有一样的衣裳!”
因为是夫妻,是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之一,受过无数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祝福,卫疏星才有这等愿望。
“我家做染料生意,姥姥给我的嫁妆里添了好多料子。这几天就给你将新衣裳做起来吧。”
“我……”不缺衣裳穿。
夫妻就该穿相同衣裳的论调,太过幼稚,贺玉舟不屑又不解,耳里却钻进歌声来。
没有唱词,只横着轻快悠扬的调子,是出自卫疏星之口。
她似乎很高兴。
贺玉舟无奈道:“那便做几件吧,都随你。”
都随她,就连两人出行时乘哪一驾马车,也随了她。
卫疏星从娘家带来的马车,足比寻常马车宽敞一圈,车顶前部镶着三颗珍珠,竟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上车时,卫疏星非要贺玉舟来扶自己,这是小事,贺玉舟遂了她的心意。
马车驶向皇宫。
对于裕京城,卫疏星仍不大熟悉,她从老家崔州千里迢迢来到国都,一下船就生了病,过去的十几日几乎没有四处游历。
至于年少时来裕京探望卫淳的那两次有何经历,她早忘了个七七八八。
因此卫疏星一路都揽着窗帘,打量着一切。
她盘了高高的发髻,耳后唯留几丝碎发,那段雪白纤细的脖颈落进贺玉舟眼中,他便又挪开了视线:
“主卧里的织锦屏风旧了,不如换新的,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屏风?”
从前兰苑由贺玉舟独居,院子里的仆人也大多是男子,而今多出一个卫疏星来,还是换一扇不易透光的屏风为妙。
作为兰苑的另一个主人,卫疏星认为由自己参与到陈设布置的决定中,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她的私库中有一扇好屏风,回去就可换上,说给贺玉舟听后,贺玉舟答应了她。
细雪纷纷,马车车轮轧过薄薄的积雪,踏上裕京主干道。
卫疏星凭窗观景,时而问这是哪里,那是什么,又问贺玉舟任职的枢鉴司在何处。
她的话既多又密,总也说不完。
贺玉舟似乎要将此生的言语全部说尽,已然口干舌燥。
可卫疏星千里迢迢嫁到裕京来,助她了解今后要生活的地方,难道不是他的责任吗?贺玉舟忍着疲累困乏,一一为妻子解答。
车厢摇摇晃晃,他越说越倦,终是挺不住精神,渐渐的,视线坠入无尽黑暗。
身侧有什么动静,贺玉舟凝神一听,原来是祖母逝世前的嘱咐,叫他定要与卫家小姐成婚,否则祖母死也不能瞑目。
这遗言太重,重到贺玉舟承担不起,他倏然打了个冷战,自短暂的梦中苏醒。
香气……
一道香甜气息萦绕着他,他定了定神,睁眸一望——
卫疏星的脸近在咫尺,几乎与他额头相抵,直勾勾盯着他。
她身上的香料气味太浓了,虽是上佳的香料,并不廉价,若叫懂香之人来嗅,只会有夸赞的话,偏贺玉舟不喜用香,便不在乎配方原料价值几何。
两道目光缠在一处,一道清冷淡漠,另一道却专注炽热,胜过春阳。
贺玉舟阖眸屏气,既受不了妻子身上的香气,又不愿承受她灼热的注视。
“你没睡好吗?都有乌眼圈了,还打起瞌睡来。”卫疏星问。
洞房花烛夜,可他们什么也没做,早早便歇下了呀,她这样贪睡的人都不困倦,贺玉舟哪里来的困意呢?
“嗯,昨晚在书房睡得不好。”贺玉舟轻声答。
前半夜,他被卫疏星揽着手臂,丝毫不放。
这便罢了,她熟睡后变本加厉,整个人无意识地压到他身上来,胸脯贴着他的胸脯,呼吸相织,心跳相交,把他的睡意赶得一干二净。
他不得不去书房独寢。
偏生到了后半夜,贺玉舟浑身燥热,每每闭眼,皆会想起卫疏星的体温,和她枕在自己身上的触感。
喝了冷茶、往脸上扑了冷水,通通无济于事,快天亮时才入眠。
卫疏星哪只他的难处,也不深究原因,反而笑道:“没关系,你若真困了,不用强打着精神陪我说话,只管歇就是了。你不舒服要到书房睡,也应该和我说呀,又不是不让你去。”
她的姿势没变,额头依旧与贺玉舟一拳之隔,因而,她生动的神情被贺玉舟看得格外明晰。
是笑着的,是灿烂嫣然的。
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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