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囚恶犬于笼
那人将头埋在双膝内看不清脸,身上看样式披着的是见孤峰的弟子服。
玄负雪见过形形色色的弟子穿门派制服,唯独没见过眼前这人这种不讲究的穿法。
原本象征清正纯洁的制服东一片西一块染上了大片污迹,有半干未干的鲜红血渍,还有拖拽出长痕的褐色痕迹。
衣袍的左袖子不知丢哪去了,现下那人抱着自己膝盖的左膀子是光着的。下摆的边缘也是破破烂烂,仿佛被狗啃过一般,小半还被撕成了条条缕缕。
玄负雪看得嘴角抽搐。
门派制服质量多好,居然能被撕成这幅惨样,这人是有多大的怪力!
于是玄负雪留了个心眼,没敢靠太近。
她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挑了个边缘不那么锋利的,轻轻丢过去。
碎瓷片掉在那人一步远的距离,声音清脆。
可那个衣着破烂的人却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
玄负雪心里咯噔一下。
按照二师兄所说,这人被织锦网缠过全身,又不肯接受灵药堂长老救治,只凭一口气吊着几天,能活到现在都简直是个奇迹了。
玄负雪不再抽搐,推着轮椅上前:“哎,你没死罢?”
这人虽然衣着褴褛、邋里邋遢的,可他身上没有分毫魔气。方才二师兄也说过,想留下这人问清来历,探究避免魔气入体的方法。无论如何,留他一命会比一个死人有用的多。
然而她刚开口,铁笼里的人忽地动了一下。
玄负雪眼尖地瞅见那人一双耳朵抖了抖。
她心下突然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这种既视感在对方猛然抬起头时达到了巅峰——玄负雪赫然发现眼前这人是她曾见过的!
眼前似乎骤然再次扬起了漫天冰雪,清冽冻寒的雪沫味盖过了昏暗囚室内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地钻进鼻腔。
是那晚无人雪原上同野狗群一道,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少年。
玄负雪僵在了原地。
她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少年了。
上次她刚刚从魔虎魔爪下逃脱,刚出虎穴又入“狼”口,被这人压在雪地里翻滚了好几圈,狼狈不堪。
如今攻受之势调换,少年一身脏污,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紧紧束缚,蜷缩在半人高的寒铁笼子内。
自玄负雪出声后,少年便一直盯着她。
他看起来的确伤势很重,破破烂烂的衣裳包裹不下他全身,露出的胳膊、小腿和胸口都挂了彩,大大小小的淤青红肿叠加,惨不忍睹。
想必他并不愿意被一群陌生人强行带离自己的族群,当初见孤峰捕捉他时经历了一番恶战。他的右脸颊还划破了一道半掌长、深可见骨的伤口。
玄负雪眯眼勉强辨认了一下,从伤口的走势来看,出剑者剑风平稳忠正,只求克敌而不过多折磨,应当是二师兄的佩剑定山河所伤。
玄负雪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你脸上的伤,再不抹药,就真的要落疤毁容了。”
不是大发善心慈悲心肠,但她也没有能够安心坐视一个青葱少年被毁去相貌的恶趣味。
那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只是呆呆地盯着她。
玄负雪被他看得发毛。
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现下看清了这座囚室内的真面目,本应该立刻离开。
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迈不开腿。
轮椅迟缓着,向前滚动了半圈。
玄负雪谨慎地停在距离铁笼栏杆半步远的距离。这个距离她近可以看清少年的一举一动,退可以立刻夺门而出。
她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最初乍见之下的震惊后,很快找回自己平常惯用的腔调:“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个哑巴?”
少年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眼中先是露出几分茫然,可语言不通不妨碍他辨认他人说话的语气。
他从玄负雪轻飘飘的口气中,敏锐地察觉出“哑巴”并不是什么好词。
于是他猛不丁朝玄负雪扑了过去。
铁链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少年一头撞向了铁栏杆,整座铁笼被大力撞击得摇晃起来。
玄负雪吓了一跳:这家伙脑袋是精钢做的么?都不会疼吗?
少年不甘心被这座人造巨物所桎梏,干脆用力发狠咬上了铁栏杆,竟是试图直接将铁柱咬断。
玄负雪看得牙口发酸,忍不住“诶诶诶”地叫起来:“别咬了,二师兄既然要关你,肯定找的是最好的寒铁锻造铁笼,你咬也白费力气。”
少年松开口。
玄负雪挑眉:这么听话的?
下一刻,他又猛地往前一蹿,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
玄负雪:......
看起来是把怒气发泄对象从铁笼转向她了。
可她现在不会轻易被对方吓倒了。
上次是在人不生地不熟的冰天雪地里,她独自对抗庞然大物的魔兽,群狼环伺,孤立无援。
现在是在见孤峰内,面对一个行动不便的囚犯,她有什么可畏惧的?
玄负雪思绪飞转,定下心神,不退反进,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无能狂怒的模样。
少年奋力咬了半天铁栏,最后耗尽了力气,眼前一黑,纵然有万分不甘心,手脚却还是软绵绵地落了下去。
玄负雪这才开口:“你真的不会说话?”
少年倚靠铁栏,胸膛起伏,喘着粗气,脸上满是血污,偶尔露出来的一片脸颊皮肤不知是因为怒意还是精疲力竭,有些泛红。
他靠着休息了片刻,对玄负雪的问话置若罔闻,又慢慢爬回了自己原先蜷缩的那个小角落。
那道慢慢挪动的背影居然生生令人看出了一份萧瑟落魄,颇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
玄负雪心里将初遇少年时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同如今作对比,再硬的心肠也于心不忍了:“算了算了,你不理我也行。喏,这药你先自己抹上,总可以罢?”
万一真把人熬死了,她就得愧疚得半夜惊坐起。
少年抱着膝盖,小半张脸都埋在交叉的臂弯内,只露出一双明亮得近乎锐利的眼睛。
被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望着,玄负雪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在虐待小动物的强烈错觉。
地上还倒着几个没开封的灵药,估计先前的药堂弟子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少年敷药,便灰心丧气地把药随手留在这里。
玄负雪伸手掐诀,将地上摆着药瓶子用气流托起送进铁笼。
玄负雪心道还是不要靠他太近。
倒不是因为害怕他,反而是担心少年抗拒自己接近,再折腾一番又把伤口弄裂开了,她可就真成杀人凶手了!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那道凭空而起的碧玉瓶子稳稳当当地朝自己而来,然后停在自己鼻尖前面。
他浑身紧绷,大气不敢出,脸都憋红,手足僵硬,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药瓶。
玄负雪死死咬住后槽牙。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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