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第二日清晨,何年起得甚早,梳了简单的特髻,束起宽边红头须,内嵌珍珠排钗。
绿罗抹胸青碧长裙,外罩泥金绯罗大袖衫,比平日又添几分素雅的打扮。
疏影夸赞道,“娘子浓妆艳质,淡妆出尘,真应了那句话,淡妆浓抹总相宜!”
何年笑了,还未开口,兰薰就先道,“怪不得娘子素日喜欢你,就这讨娘子欢心用的词,我便是想学也学不会...”
疏影反驳道,“娘子,你听她说的,倒像我是什么奉承娘子的小人一样,奴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何年拍了拍兰薰的手,“你一贯手巧,桂月身手好,暗香擅美食,你们各有各的好,我一个也离不了...”
她一个也离不了,前世,却一个也没保住。
何年念及此,开怀的眉眼,黯淡了几分。
“疏影,你晨起去请母亲,母亲怎么说?”
“老夫人说她年龄大了,牙齿不好,就不去凑热闹了,叫娘子与将军吃得开心些。”
何年想到老夫人离开北境多年,定然很想念军中人事,今儿带着她去营房吃烤全羊,她一定很乐意,不想老夫人居然拒绝了。”
“你没有劝劝母亲吗?难得的机会呢...”毕竟大军,不会总驻扎在城外。
“奴婢劝了,老夫人说将军昨日回来,特意交待她近日不要出门。”
何年蹙眉不解,可时间仓促,她压下心事,收拾好东西,就带着侍女出门了。
城外墩台距离京城内不过二十里路,若是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就够了,何年乘坐马车出行要慢一点。
她今日简装出门,只带了桂月和疏影,以及赶马车的承影。
“沥泉呢?”何年感到奇怪,之前都是沥泉护在她身边。
“禀夫人,今日军中宰羊,沥泉一早就去营房帮忙了。”
何年想到,沥泉本就负责将军日常生活,那可能也管军中炊火做饭,今日营房忙碌,大约是调他回去协助伙房干活。
何年没有多想,坐上马车后,承影驾车出发。
起初还是绣着青绿色苔纹的石板路,渐向城外驶去,便是开阔的官道,和流向荒野的小径。
不甚晴朗的天空,有暗云沉浊,天边是雾蒙蒙的灰色,冷峻的空气中,沾着露水的草茬,闪动着晖光。
何年支着下巴,看着外面寒冷潮湿的秋晨,心里生出不安感。
将军昨日去营房前,为何特意回来交待老夫人一声,近日不要出门呢?
近日,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一阵大风从远处吹来,道路两边浓密的枯萎槐木,响起扑簌簌的风声。
何年皱眉,听着车窗外的聒噪,不等她回过神,一道银光冲着她面门而来。
“有刺客...”
承影拔剑挡下刺客,刺客却越来越多,黑色的大雾一般从荒野涌来。
承影出手狠戾,剑剑封喉,猩红的热血,喷薄在华丽的油车壁上,鸾凤玉锦铜铃在撞击中响个不停。
“我拦住刺客,桂月驾着马车往东走...”
“记住,往东走...”
承影吩咐桂月,失魂的桂月立刻开始行动,踩着死在承影剑下的尸体,哆哆嗦嗦爬上车座,握住缰绳。
马车很快飞奔起来。
最初的惶恐过后,何年拆落一地的麻木骨骼,开始慢慢拼合。
她望着马车后面死去的尸体,堆叠的肉身,鲜艳的血口,胸中疑惑却越来越深。
虽然出了京城,可京郊也是天子脚下,刺客怎会这般猖狂,而且为何追着她不放?
桂月驾着马车颠簸着往东走,承影一人挡不住那么多刺客,很快有人追着马车飞奔。
破碎的车门滴答着鲜血,疏影张着双臂护住自家女娘,何年甚至能看到她瘦削耸起的蝴蝶骨,因为恐惧而颤抖。
前世也是这样。
为何重来一次,还是这样?
何年大脑飞速运转,就在刺客快要冲进马车里时,桂月拔下簪子刺进马屁股上,骏马吃痛疯了一样飞奔。
何年恍然意识到什么,伸出脑袋对着窗外大喊道,“李信业,我知道你在...”
女娘撕破嗓子的叫喊,在荒野回荡,声声泣血,惨绝人寰。
“李信业,你出来,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李信业,你出来...”
委屈感涌上来,女娘如被大雨当头浇灌,声音愤恨极了。
“李信业,老夫人身上的毒,是我下的...你杀了我,就没有人为你母亲解毒了。”
车身哐当破裂,一分为二。
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压身。
头发缝里灌进错乱纵横的刀风,何年发髻散乱,听到流水从发丝里穿过,那是四溅的鲜血。
下一秒,近身的几名刺客死于锋利的月隐刀下。
贯穿的力,将她拦腰抱上马,耳边传来悬空的风声。
她在坚硬冰凉的胸膛中,嗅到那股熟悉的,北境大雪才会有的泠冽气味。
是李信业。
被揉皱成一团,垂在马背上的女娘,撑着箍在腰上的大掌,在颠簸中跪坐在他腿上。
李信业垂眸不解,目光对视的瞬间,女娘抱住他的脖子,撞进他的怀里,如恶狗般凶猛的眼神,毫不犹豫的对准他的脖颈。
一口银牙咬住他的脖子,死死不放。
何年脑中血涌,胭脂红的唇,如同烙在他喉骨上,牙齿更是嵌进他坚硬的喉咙,嵌进他的皮肉里,恨不得戳穿他的血管,与他同归于尽。
他要杀她灭口。
他要杀她灭口。
她差点死在了他手中,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很快,她抱着他脖颈的手,咬住他喉管的牙,开始慢慢懈力。
她脑子里闪出奇怪的画面。
也是类似的场景,她哭得泪雨滂沱,濡湿的脸,湿热的唇,沿着他的脖颈一遍遍亲吻。
甚至吃掉他唇边溢出的血。
何年困惑了,她只是想咬他,没有想吻他。
脑子里怎么浮现这么暧昧的画面?
咬着他的时候,没有任何情欲的动作,被这个画面一搅合,她现在能清晰感受到,他喉头的蠕动,遒劲的蛇一般,在她口腔里盘踞伸展,不是她在撕咬他,是他在搅弄着她的唇齿壁肉。
她抬眸尴尬的望着他。
李信业神情一滞,抱着她细腰蜂的手,往怀里一紧。
如同峭壁上的石佛,仰着脖颈,任她撕咬。
就在何年下颌绷的快要裂了,牙齿也失去知觉,正要松开时,李信业掌心将她下巴用力一托,何年只觉她的齿关,如同捕鼠器般被他手控闭紧。
她正疼得受不了,就见李信业上身一偏,托住脑袋的手顺势一带,何年闭紧的牙齿,如啮齿动物一样,撕咬下一片皮肉。
她痛得受不了,也被吓得受不住。
睁眼看见,李信业回身抽刀,劈杀了几个跟上来的刺客。
沸热的血,迸溅了何年一脸。
她分不清口中腥血,是他的,还是刺客的。
而他只是声音平静的告诉他,“这是某欠沈娘子的。”
何年脸上糊着泪和血,嘴巴疼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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