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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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军的兵骑踏入回州时,距离出发已有二十余日,在历经接连两三日的暴晒后,一场酣快的雨洋洋洒洒地浇在回州境内,限住了兖军的脚程。
百余人冒着雨遍寻山洞,辟一处安身之所。
吴将领堪算是个带兵的老手,虽无卓越战绩,但之于回地这类流匪乱兵算是颇有门路。
营扎成后,他将掌中地图徐徐摊开在案,趁着虚微的烛火审视回陇山的地势与河谷。王副将同他并身而立,也随着长凝了许久,而后缓缓道。
“此地已经毗邻流匪据点,弟兄们在路上耽搁得久了,怕是再等下去,到了真枪实干的时候便颓势了。”
吴将领颔首:“得寻个靠得住的,趁着雨夜往四处探探路,省得明日天亮闹出动静。”
王副将缄默不言,在等他定论。
“将魏家二郎带进来。”吴将领开口。
王副将不由惊了一惊:“让他来带?”
“有什么不妥么?”吴将领睨了他一眼。
“这倒不是……”王副将蹙眉,“他虽卓越,可从无带兵的经验,而今回陇山地势复杂,我怕魏大人……”
“既从了军,出了长安,难不成一辈子拘在队里做个寻常军士不成。”吴将领驳了回去,不容置喙。
魏拂璋此际正趁烛磨剑。
按说,这是他头一回踏出长安,没了魏家与长安外防的桎梏,本该如一匹脱缰野马,畅快恣意。可时至今日,魏拂璋却是沉寂了下来,话也寥寥,人也阴郁几分,不曾透出多少洒脱。
曹畚与刘珩不愿触他的霉头,前者尤以为是。
前阵子在长乐坊的变故他还记忆犹新,这魏拂璋翻起脸来的速度真是叫人猝不及防、出乎意料。
得了消息,他只身赴帐,拱了一礼。
帐内陈设粗陋,不过草草临时所置,帐外风雨大作,刮得帘门呼呼作响。
魏拂璋站在风口,听座上开门见山,问得很是直接粗暴。
“率一支队前去探山,天亮前归营,行与不行?”
他颔首,还未接话,便听吴将领补话:“回陇山地势起伏频繁,河谷居多,你是头一回出兵,要谨慎。”
“取另一副地图来。”吴将领别过脸,觑向王副将。
一张较新的帛图递到魏拂璋掌中,他摩挲两下,估摸出是备用的回陇山地势图。
“这张帛图上我圈画了山匪据点,今日雨夜,你记得避绕其地,务必要保证十余人毫无闪失。”吴将领顿了顿,斟酌道,“魏大人嘱托,若真有闪失,你也要万全回来。”
魏拂璋淡然一哂,领着帛图出帐,预备军马。
吴将领凝着魏拂璋渐淡的身影,心中不由沉了再沉。
出兵前三日,他一个朴素了半生的武将鳏夫府上迎来了陛下跟前儿的近宦金丸。其人乘了辆宫内规制的马车,在府上与吴家老母闲谈了许久,直至明日淡出,天色全暗时,吴将领才回府。
彼时金丸正立在烛台下,侧身而立,一袭深青的宦服被灯火照得透亮,质感上乘、养尊处优。
他轻轻一笑:“吴家大郎。”
吴祥佑浑身一颤,连忙要拜,被近宦微微一搀,给扶住了:“您不必见外,我代陛下嘱咐将领几句体己话。”
“总管请说。”
“魏家二郎,可在你的营中?”
“是。”他虽狐疑此问,可不敢表露。
“可曾出军?”
吴祥佑一怔,斟酌道:“不曾,因其家父嘱托,说……若无诏命,凡事最好不需魏家二郎出兵亲战。”
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魏府不过两个嫡子,魏忌其人清白,又不愿纳妾,一生到头恐怕也就依仗着这两个儿子了。
金丸闻言笑了笑,提点道:“人为军士,怎有不为国效力的道理?”
这句话落地,吴祥佑默了默,一时不知何意。
金丸见他尚未参透,便明里暗里道。
“三日后出兵,将领便重用那位魏家二郎一番罢。”
吴祥佑怔然:“这……”
屋舍内陷入诡异的沉寂,金丸注视他数息,忽地浮出一个堪称算计的笑来,挤得眼尾堆皱:“您聪慧,知晓陛下是何意。”
“陛下”两个字一搬出来,吴祥佑不敢喘气。
话没彻底点明,但吴祥佑俨然知晓了意思。
他是个惜才的人,深知魏拂璋若是不受家世所困,想来要在战场上一展大业。无奈于魏家爱子心切,他虽惋惜,但能在马场上时常瞧见魏拂璋的风姿,也算赏心悦目。
吴祥佑默了良久,隐带着几分求情的意味在里头:“还请总管明示,陛下……要将此人重用到何种程度?”
是残了,废了,还是连一条命也不给留。
金丸未曾料及他会有此问,一时不由细看了吴祥佑几眼,适才直接道:“陛下不容此人再回长安。”
了然于心了。
此次出兵,陛下一是为杀了回州之地的山匪,二则是要让魏拂璋殒命。
吴祥佑不知这么个人,如何就得罪了天子,使得其要如此大费周章的使计铲除。
帐外雷鸣电掣,猛然间照在案上的帛图上。
吴祥佑不由垂下脸来,细细审视着图上的山谷河线,心中有一根弦左右为难、两边拨动。
他给魏拂璋的那张帛图,是张假帛图。
一眼望去并无区分,可细辨之下,能窥出其中缺漏——不仅许多深谷窟洞不曾勾画圈示,连山匪所据之地也圈在了别处。
军帐内外,只有吴祥佑一人知道,魏拂璋连同那十余人的支队,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不止今夜。
要么殒命山崖河流,要么误入敌营。
吴祥佑顿觉帐外的每记闪电劈在心尖上,震得他满胸窒闷。
这一场雨,不知要下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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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灌天地,回陇山混杂起来。一列军马,数十只马蹄踩进瘫软的泥地中再拔出,溅得污泥四迸。
风摧之下,树枝茂丛俱是折身,断裂之声不绝。
魏拂璋掌勒着缰绳,紧紧捏着帛图,心中涌出一阵接一阵的异样。
这张帛图不对,可他说不出到底哪处出了差池。
吴祥佑的朱批在帛图上将山匪据点圈画得清晰明了,四遭是一处平地原野。
据魏拂璋所知,山匪中多有雍国先前的逃兵,大多自幼生在雍国境内,并不喜好平原地貌,惯在高山间作战骑射。
且在回陇山高地,能将两国城池收在眼底。
但吴祥佑其人谨慎正直,魏拂璋深知他的秉性,因而一路仍将帛图奉为指示。
他身后一众军士仍在闲谈。
“这雨下得实在不是时候,把回陇山的境况堵得分辨不清。”
另几个便笑着附和,“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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