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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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不比乡下，物价极贵。自入京后每年入冬杨家买来的炭就只紧着杨母和杨远清两人用。
若是平日里睡一起倒算好，但若是分房睡，那炭盆便只会放到杨远清住的书房。
昨日落水后杨远清整个人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察觉，现在听沈旆宁说倒是想起这回事来了。
好半晌，杨远清才极不情愿地涩然开口：“那今夜——”
“今夜让我搬回房也行，你得睡地上。”沈旆宁出声打断。
从前倒是打着哪怕不喜这后半辈子也相敬如宾过下去的打算，可经历这事后，沈旆宁只觉得他俩还能表面和睦不撕破脸就算她大度想得开了。
杨远清不愿意，但目光落在烛火交映下那熟悉又沉冷的脸上时，妥协了。
好歹还是他占据上风，睡床的是自己的身子！
“还有——”
“沈氏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转向那张怒意横生的脸，沈旆宁倒也不急不气，“那便算了，本是想让你告诉我早朝和上值时的事项规矩，免得出了岔子惹祸上身，你既不愿——”
“我、我也没说不愿！”
见误会了她，拉不下脸的杨远清梗着脖子抢话，见状沈旆宁却是笑笑懒得再搭理他，独自洗漱去了。
回房前，沈旆宁让小厮将炭盆送到房里，她又去把书房中的被褥抱了过来。等杨远清洗漱好进来后，看见的就是整齐叠好丢在床沿边上的几床铺盖。
“你为何不给我垫好？”
杨远清穿着中衣，指着铺盖看向已经躺在床上的人语气里是不自觉的理所当然。
他颐指气使惯了不觉得，但却看见沈旆宁直接转过身用背后对着他：“你从前什么时候铺过褥子？”
别说被褥了，身为读书人的杨远清从年少时起都不曾干过一件家务活。
“你也知道我没铺过......”
“你得学啊！我都要学如何上值，你怎的就不能学我操持家务了？”
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外加床上的身影丝毫不为所动，杨远清只能皱眉上前将规整的被褥扔到地上摸索着铺好。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沈旆宁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盯着素锦绣纹的帐幔又有些出神。
她不知何时会和杨远清换回来，也不知这样楚河汉界的关系能持续多久，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既阴差阳错走了出来，便不想再回那困囿一生的牢笼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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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旆宁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还没等睁眼耳边就隐约传来了聒噪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沈氏！沈旆宁！你醒醒！”
迷朦中，她只看见眼前女子轮廓模糊，青丝披散，清丽的脸颊上泛出霞色，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着什么。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神态，沈旆宁用失去焦距的眸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愣是没记起那是谁。
喊了好半晌，见床上的人悠悠睁眼杨远清才算狠狠呼出嗓子眼里吊着的那口气。
静静燃了一夜还尚有余温的炭盆似乎都比不上沈旆宁此时感受到的身体温度。
寒冬腊月在思妄湖中游了一圈，胆战心惊熬了一宿又撑着去上了朝，松懈下来的后半夜她忽然起了高热。
到了时辰，杨远清原本想提前把人喊起来别误了上值，叫了两声没人应，最后一伸手才发现床榻上的人那张脸绯红，身上也烫得跟刚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似的。
“沈氏你撑着，太医马上就来了！”
见床上的人慢慢悠悠又将才睁开的眼闭上，杨远清急得眼睛都泛出红血丝，万不敢想要是沈旆宁病出个好歹该怎么办。
这可是他的身子呐！若是死了，死的是他还是沈旆宁？
杨远清焦急得在房里来回踱步徘徊，可还没等小厮递折子将太医请来，接到消息的杨母却先闻讯而来。
“我的儿啊！”
“娘。”
进门后杨母几步上前就哭着往床榻那扑。杨远清张嘴应声上前搀扶，可刚伸出手就看见了那绣着萱草花纹的袖口。还没等缩回来就忽然被一股力道推了个趔趄。
“别喊我娘！我儿今个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沈氏你就等着陪葬吧！”
坐到床沿边上后，杨母伸手朝床上的人额头探去，那灼得手背发烫的温度几乎也像是扎在了她心尖上。
数落声接二连三传进耳朵，有心想要解释的杨远清嘴唇上下嚅嗫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是现在床上躺着的是自己，或许他都不会那么难受。但躺着生病的是他，站在一旁挨骂的也是他，杨远清彻底感受到什么叫有口难辩备受煎熬。
好在太医来得快，当小厮领着太医进了门杨母责骂的声音才戛然而止，慌忙从床沿处退开给太医见礼。
“杨大人邪气伏郁，寒气入体，又思虑过度导致心脾两虚染上风寒，不过好在不严重，下官替杨大人开副方子吃上几日便可祛风散寒。”
这话着实让在场的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菩萨保佑！”
我儿的命保住了！杨母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念叨着。
他两条命都保住了！杨远清也跟在后头暗自庆幸。
等先前的提心吊胆松懈下来，杨远清将开好药方的太医送出门，还不忘让太医帮忙递折子到门籍处去请了几日病假。
当沈旆宁再次睁眼已经是后半夜。
喉咙间干疼沙哑似有火烧。想要撑起身子去找水，却发现手脚酸软得没有半点气力。
她无助转头，借着烛火映照，却猛然看见一道裹着被褥却依旧能看出来纤细的身影正靠在床沿边上。
杨家请的两个小丫鬟平日里都是在杨母房里伺候，那她这屋里哪来的女子？
“你——”
开口，入耳沙哑的男声让沈旆宁惊了一瞬，紧接着记忆回笼，她才记起和杨远清换了身子的事。
这不是在做梦啊？还没换回来吗？
倚床半坐着的杨远清本就睡得不沉，在听见沈旆宁的声音后她瞬间惊醒，睁着迷朦的眼看向床上的人同时嘴里也没闲着，问：“你是要喝水吗？”
见她点头后，杨远清算不得手脚麻利，缓了会神才踉跄爬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桌前给沈旆宁倒了杯水来。
灌掉手里那杯早已冷掉的茶水，沈旆宁才感觉喉咙的疼痛感消散不少，旋即才她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不去睡？”
瞥见眼下那一片青黑，看着像是熬到困极了。
只是她关心的话落到杨远清耳朵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意思。
一天的委屈在此刻迸发，连嗓音也不由得拔高起来：“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一病娘就全怪罪到我头上！罚我要伺候好你，你若不醒我便要十二时辰都只能守着你！”
杨远清不满的指责让沈旆宁刚才有了些许暖意的心又忽地沉寂下去。
当初他参加会试时因连考三天身体吃不消，从考场出来后就直接病倒了，那时她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两天一夜，没得到一声道谢，他却觉理所当然。
时隔许久，那会并不觉得如何，可有了如今作比，她才察觉到当初的委屈。
翻开回忆时寒凉也不自觉从心间慢慢涌起。
屋内除了杨远清那含着怒意的数落外，就只剩下炭盆中火星时不时的炸响声。直到他语气忽然停顿，才察觉眼前的人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正敛眸静静听着。
声音戛然而止，因困倦疲惫而生起满腔怒火的杨远清也好似当头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床上躺着的人烧了一宿，唇色苍白更显干裂，盯着那双漠然撩起却无悲无喜的眸。忽地，他的责备也尽数滞于腹中。
青梅竹马又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哪怕杨远清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个发妻，哪怕现在她用的是他的身子，经过日积月累的相处他也清楚知道沈旆宁是个什么性子。
他不过是跟同僚去落香阁小酌几杯，她得知后都能不顾颜面跑去闹出这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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