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1
旷野的走兽要和豺狼相遇,野山羊要与伴偶对叫。夜间的怪物必在那里栖身,自找安歇之处。
——《以赛亚书》
滴滴滴——
电子光屏下红灯频闪,白衣研究员快步走来敲下按钮,打印机随即吐出数张波形点状图,她扫看后迅速递交下一位。
“四十八小时内,纺锤波、神经网络振荡与脑电图均无异常。”
“我这里也差不多,躯体扫描影像、基因数据、靶点检测都没问题。可以确定没有畸变,还是人类。”
另一名研究员背靠椅背转过身,递出厚厚一叠分析报告。
负责传递结果的研究员点点头,抱紧满怀文件一路小跑,推门而出。
哐——白光炽亮,直射眼睑。
“安然,男,十二岁,三等公民,分配于西北基地3号厂区,ID号NW43561102Y,是你吗?”
“是…是我。”
“关于七天前西北基地沦陷的具体情况,你还记得多少?请如实陈述。”
审讯室内灯光刺眼,自四面合金墙上折射,在安然眼中映出一团团层叠的光晕。他动了动布满血丝的眼睛,惨白干裂的嘴唇轻抿,难以置信地嗫嚅道:“……七天?”
啪!
一名审讯员将手中资料摔向桌面,冷喝:“说重点!侵入物种类是什么?嗜肉兽、异种、还是畸变体?炼油厂是否开启防御模式?入侵数量估测有多少?城防军都死绝了吗——”
“咳。”另一名审讯员出声打断,笑眯眯的将一杯温水推到对面男孩手边,“别害怕,我向你保证你现在绝对安全。你只要回答我,你是否见过罗兰少将,以及跟随她的一名哨兵?”
似是对彼此的问话方式互有不满,又似存在某种默契,两个并肩而坐、制服迥异的审讯员对视一眼,余光同时瞥向墙角的微型监控器。
四点红灯像四只猩红的眼,幽幽亮着。
与安然记忆中那天通道中的逃生指示灯一样,红色、绿色,冰冷而黯淡的灯光闪烁在拥挤人群上方,粗糙的衣料和铁质纽扣不断刮擦着脸。耳边什么声音都有,压抑沉闷的呼吸,间杂着哭泣和尖叫,那不像是喉咙发出来的,而是从僵冷的脏腑里,从颤抖的脚底下。
突然间人群停下,如同被集体按下暂停键。
他从不知谁的袖口下抬起身,自工厂露天廊道看见基地外墙的另一侧。
长鸣的警报声在灰色城市里回荡,而酸雨过后铅黄色的天空浑然无光,一条黑线在天际线上渐渐清晰,很快,化作了无边黑潮,汹涌淹没不远处的塔楼,哨眼灯光熄灭——
然后呢?好像有人开始奔跑,有人翻过围栏,直直从廊道摔下。
砰!流出的血和钢铁一样腥。
安然还清晰地记得那股腥气,混杂着难以形容的土潮和酸,褐色半透明的狭长翅膜垒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嗡嗡声,“嗡嗡嗡嗡嗡”……在头顶、在脚边、在脖领后,一直爬到了他耳边,又像是谁在说话。
不断、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听不懂的话。
安然悚然一颤,满面冷汗,抬起头:“记得……”
罗兰将军,帝国联邦的大功臣,人类史上第一英雌,每名联邦公民都听说过她的故事。
没有她就没有人类的今天,没有她就没有安稳的生活,每个人都这样说。安然从不敢想,将自己从尸山里刨出来的那个人,会是他日夜对着的画像里、他最崇拜的人。
大英雌罗兰!
他紧咬着牙关,一股热泪涌出眼眶,嘶哑道:“罗兰、罗兰将军她,是不是死了?”
“我看到她……被那个哨兵、砍下了头!”
监控屏幕后,身着各色制服的人一片沉默。
有人开口道:“罗兰少将牺牲一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只听一个三等公民的一面之词。”
另一人冷声:“哼。难道你们现在还想派人回西北基地去找证据吗?今年繁殖期提前,墙外到处是兽潮,四台波频驱散仪已经损失了一台,还有一颗珍贵的‘火种’遗失。我们现在应该要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剩下的三台仪器,保证中央基地的安全!”
“所以,内阁的意思是要保她?”
“她?她是SS级哨兵!如果你们军部当真恪尽职守——呵,我也十分好奇,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让至今唯一一个双S的哨兵十几年来在联邦档案上完全查无此人的?”
“先不谈档案的事,我希望你们明白,再强大的武器如果无法操控,那只会是个灾难。我以为人类在这件事上吃的亏已经够多了!”
哒哒哒。
脚步声移动,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一手压着通讯耳机,在一道厚重的合金门前微俯下身,透过20mm厚的防爆单向镜朝内看去。
禁闭室中灯光幽暗,一道颀长硬挺的身影贴墙而坐,她戴着老式的半脸呼吸面具,反射微光的银白长发收束进防风斗篷领口,包裹在一双中筒作战靴中的小腿修长有力。
十指交叠,双眼紧闭,从清醒后她便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言未发,没人能靠近,也没人敢靠近。
即使身后这帮各怀鬼胎的‘大人物’们已经为她的归属吵翻了天。
这里是黑塔,哨兵专用军营,亦或说是为这帮怪物特制的笼子。
地下五层,唯一一间禁闭室,三面是土层,仅有的出口由三道加厚合金闸门封闭,安装有研究室称为“绝对静默”的屏蔽器,最大限度剥夺五感,据说普通人在里面,撑不过两天就会精神崩溃,这是专为S级哨兵准备的囚牢。
人类历史上曾有句老话: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
很对。
女人安静观察着现在这间金属囚笼里的囚徒。
没有武器,屏蔽所有信息,连续数日断绝食水,除了头顶那盏三瓦的昏灯外一无所有,但属于顶级哨兵的强大信息素在相隔数吨的防爆合金门后,依旧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忽然,她睁开眼看了过来。
耳机里同时传出声音:“审判…长……禁闭室…麻醉剂浓度已经……都够放倒两头嗜肉兽了!我们不敢再加……怕…弄死了。”
通讯信号断断续续,地底电流杂音很大。
“这样还是……采集不了…做不了……检测。”
电流滋滋,身后的争吵声却消失了,呼吸也是,只剩下玻璃内外隔空相对的两道视线。
那双眼睛,浅褐色的眼睛,像密林深处的一潭死水,表面空无一物,内里积满尸骸。
——那必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
“……”片刻,女人才终于从那扼喉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皱眉,沉声问:“她的精神污染指数是多少?”
“没有…测得不精准,但是这四天一直…在……范围波动,这个数值已经突破了白塔和研究所……以来的数据,照理她早该狂化了……这不是人类所能…维持的状态……审判长,那个哨兵…真的,还是人吗?”
女人没有回答,只问:“证人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回答她的是“嘭”的一声。铁门被推开,穿着同样黑制服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撑膝弯腰大喘,一手朝女人举起两张盖印签字的薄纸:“审判长——”
女人大步走去,劈手夺过文件,只扫了一眼,便将眉头舒展,转身轻轻拍了两下掌,平静宣布:“好了先生们,别在这儿哭哭啼啼了。”她指夹白页,晃动间纸张发出“哗哗”声,“从现在开始,审判庭将正式接管嫌疑犯,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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