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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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干亲
探春心下强忍着怒气,又生出悔意来。俭四哥前头早就说着须得防着宝姐姐,探春思来想去总觉得宝姐姐再如何也不会这般过分,不想竟真个儿让俭四哥说中了!
开口便是大道理,什么都是小利,岂不知开源节流就得一桩桩从这等靡费过多的小处着手?
宝姐姐难道心下真的不知?只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又或者慷贾家之慨,广结善缘。
探春进退两难,自己个儿方才提了法子,若当下不做决断,来日说不得便会被宝姐姐抢了功;若现下决断,不问自知,定会被宝姐姐搅合了。
略略思量,探春开口笑道:“宝姐姐说话总有三分道理,我如今也是初次管家,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可惜凤姐姐今儿没来,不然还能当面问问,也让其帮着拿个主意。我看这会子再如何说也是空的,不若明儿我问过了凤姐姐再说?”
平儿就在一旁,宝钗不好怼凤姐儿,因是笑道:“也好,那我也去与姨娘说一说。”
言罢,宝钗径直起身出了议事厅。余下听吩咐的媳妇、婆子被探春尽数遣散了,这才与平儿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无奈。
平儿就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好歹你如今只是跟人商量,素日里奶奶可是要跟太太请示呢。”
凤姐儿听罢冷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宝二奶奶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凤姐儿也帮着一起思量,过得须臾便道:“我那舅舅过几日便要回京师……不妥,姨母因着舅母,如今正与王家闹着别扭,怕是支使不开。”心下忽而又想起那夜偷欢过后,李惟俭随口提及几个股子眼看要上市,凤姐儿便道:“我看探丫头不妨去问问俭兄弟,他定然是有主意的。”
探春瞧了眼平儿,平儿便低声将方才情形说了出来。
邢岫烟心下凄凉,只觉李伯爷信守承诺,如今二者之间再无牵绊。
姜嬷嬷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来,说道:“我说我自己个儿腰不好,往后这担水的差事还是篆儿与良儿一道儿来吧。”
篆儿道:“先前与姐姐说了,姐姐又不肯,我只好先斩后奏了。也亏着伯爷还记得当日誓言,不然咱们还不知何时熬出头来呢。”
婆子将水桶重重放下,随即嘟囔抱怨道:“丫鬟身子,偏要充小姐命……”
平儿笑而不语,起身扯了探春道:“刻下天才擦黑,三姑娘不若随我去见了奶奶再说。”
探春也不推让,当即低声将昨日情形说了出来,随即又沮丧着道:“我如今想要行那调虎离山之计,奈何一时间却不知从何着手。”
胡廷远虽不过是正五品,可论及位份又哪里是贾政能比的?给事中可是出了名儿的位卑权重,不然外头也不会尊称其为大司谏了。有这等干亲在,自然是千好万好。
篆儿啜泣不止,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恼。邢岫烟哭过一场,再不说赶走篆儿的话,只是倦在床榻上暗自伤心不已。
贾母便道:“原是如此,此番也算是造化使然。”
三人停在仪门处,眼见着外头进来一辆青呢马车,须臾便下来一四十许妇人,穿着简朴,随行不过两个小丫鬟,须臾便朝着仪门行来。
黛玉只是抽泣摇头。
邢岫烟气得红了眼圈儿,说道:“你私底下去求了李伯爷,可知如今人家如何想我?你自己个儿眼皮子浅,受不得苦,偏要连累我也坏了名声。罢罢罢,我再也留不得你,那些银子你一并收了去,明早自寻活路去吧。”
回得荣国府,姑嫂二人果然便将那风声散了出去。薛姨妈与宝钗听了信儿,薛姨妈顿时动心不已,宝钗却将信将疑,只道那水务股子出息稳定,一动不如一静。
篆儿哼声道:“着什么急?往后看你如何伺候,若不得姑娘心思,免不了再寻旁的来伺候着,我就不信还有人不喜银钱。”
凤姐儿眼见探春果然动了气,当下起了拉拢之心。她心下想的分明,那宝钗与王夫人走得近,如今又以宝二奶奶自居,与自己绝不是一路人。反倒是这三姑娘,性子爽利,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且来日迟早要出阁嫁人,此时正好合在一处与太太斗法。
那王夫人一路阴沉着脸儿回返自家小院儿,正思量着对策,忽而有婆子喜滋滋进来回话道:“太太,大喜!舅老爷巳时进了内城,如今已到了府中。”
篆儿道:“要不是想着这点,你道这好事儿还能轮到你?行了,懒得与你嚼舌,过两刻上来提污水。”
待过了仪门,王夫人赶忙上前与其见礼,彼此问候一番,那张宜人才道:“冒昧来访,实在有失礼数,过会子妾身定要去给老封君道恼。”
凤姐儿笑道:“你这小蹄子知道什么?我前一回隐约听说俭兄弟手下几处厂子要分别发行新股子。刚好这两年存了些体己,与其被你二爷惦记去了,莫不如换了股子留在手里,每年也能多几分出息。”
却见张宜人笑着颔首,又说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这照料小辈只怕也并未多少心力。今儿虽只头一回见了,我心下却极得意这个女儿。这边厢也厚着脸皮朝老太太讨个方便,来日若得空,也叫我这女儿到我家中小住一些时日。老太太想,如今做了干亲,总不能这干爹、干兄弟都不曾见过我这女儿吧?”
邢岫烟惨笑一声,说道:“篆儿啊,你道伯爷是隔壁的闲汉不成,是你想见就见的?罢了,往后你莫要再多事了。”
邢岫烟咬着下唇半晌无语。心下想着此番怕是自作多情了……想想也是,李伯爷何等人物,人家每日间操劳家国大事,又怎会留意自己这个几面之缘的毛丫头?
张宜人眼见黛玉品貌脱俗,身世堪怜,顿时起身相扶,顺势扯了黛玉的手儿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平儿释然,笑着赞道:“奶奶真真儿是生财有道,外头人都说俭四爷是财神转世,我看奶奶如今也是个小财神呢。”
贾母一怔,赶忙笑道:“那自然是极好。”
王熙凤顿时笑道:“哟,这我可就不推脱了,就盼着借了俭兄弟的光,我也好发上一笔了。”
李惟俭赶忙扯着其落座,说了会子闲话,严奉桢忽而说道:“近来两桩事,一则贤德妃临盆在即,一则老太妃身子只怕不大好,能不能熬过这一冬都在两说啊。”
严奉桢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禁不住问道:“复生,如何啊?这两样可还合用?”
李惟俭思量了半晌才道:“这个……景文兄奇思妙想……真个儿让人叹为观止啊。只是……先说这顺风耳,这分量不轻吧?军中士卒何不临用时再用铁皮喇叭闻听远处声响?再说这千里眼,单用一根杆子撑起来让士卒爬上去用千里镜观量不就好了?”
“哦?”严奉桢瞬间来了精神头。
当下二人自辅仁谕德议事厅出来,不多时便进了凤姐儿院儿。此时晚点已过,二人进来时却见凤姐儿又在吃桂花糕。
当下又命王夫人、凤姐儿、探春、黛玉去送。母女二人在仪门前依依惜别,待回返时黛玉才略略醒悟过来,暗忖着此番只怕又是俭四哥的手笔。他生怕自己在贾家遭了委屈,偏在隔壁又使不上气力,这才别出心裁想了此法!
贾母心下不悦,暗自责怪张宜人不会说话,却也笑道:“玉儿在我老婆子跟前儿跟眼珠子一般宝贝着,哪个敢欺负了,我头一个不答应。”
说话间小丫鬟将信笺递给鸳鸯,鸳鸯又送到贾母跟前儿。贾母观量一眼,封皮果然簇新不见折痕,看墨色也对的上,可内中却并无信笺。
李惟俭笑道:“此事容易。你回头儿放出风声,就说我旗下那几家厂子近来要在内府上市,每岁出息不比那京师水务少,等上几日必有动静。”
李惟俭拿定心思,待严奉桢踌躇满志而去,也顾不得坐衙,紧忙起身往胡廷远家中寻去。
当下李惟俭便将缝纫机的构造大体说了,严奉桢听罢蹙眉思量,半晌才道:“这事儿倒是不难,只是此物造了又有何用?衣物缝补自有针线上人处置。”
邢岫烟有心教导篆儿,又念及前一阵子被几个婆子勒索、欺负,便寻思着好歹让篆儿畅意一回,待过后若有得意忘形之处再行教导。
凤姐儿闻言心下便是一动,说道:“你要过去,明儿也来叫我一声儿,正好我有些营生上的事儿要请教俭兄弟。”
探春颔首道:“凤姐姐说的极是,我如今就得了两个法子。”
严奉桢仔细思量,旋即肃然起敬,起身朝着李惟俭郑重拱手道:“受教了,愚兄实在不如复生。”
探春纳罕不已,不知这胡大人又是哪位。当下接了名帖观量,见其上写明乃是给事中胡廷远之妻,不由得心下愈发纳闷。贾家与这位胡大人素无往来,这位张宜人怎么就要来造访了?
探春不敢怠慢,紧忙去见王夫人,随即二人又去见了贾母。
咚——
此时时辰不早,探春与王熙凤得了主意也不好久留,略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也好。”
探春只道凤姐儿贪嘴,平儿却知凤姐儿平日里过了饭口从不贪嘴,因是愣了愣便道:“奶奶这回定然是有了身子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嘴壮。”
李惟俭情知严奉桢来了犟脾气,只怕这会子说不通,因是便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方才不曾领会其中妙处啊。也罢,待回头儿我报与王爷定夺,说不定王爷就能瞧出其中妙处来呢。”
待探春一走,平儿方才凑过来问道:“奶奶不是才问俭四爷拿了主意?”
说话间凤眸乜斜了李惟俭一眼,李惟俭顿时心领神会,颔首道:“也好,我思量着股子新上市,难免有些波动,到时候低买高卖,正好也赚上一笔。”
先说那顺风耳,瞧着就是个头盔两侧加了铁皮喇叭,别说,还真就有拢音之中;再说那千里眼,这回可不是在头盔上了,而是弄了一根两丈长的铁皮杆子,内中采用潜望镜原理,只不过上头还连着个望远镜,下头还弄了个摇臂用于调整望远镜……
探春不由得感叹道:“今儿方才知晓凤姐姐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贾母隐约觉得话锋不太对,却也挑不出其间毛病来,只得僵笑着颔首应了。此时贾母看向凤姐儿,想着让其点名木石前盟,不想凤姐儿早知内情,此时只闷头坐着,并不看将过来。
李惟俭颔首,大步流星进得内中,眼见凤姐儿与探春果然都在,便笑着打过招呼,目光好似不经意般与凤姐儿触碰,那凤姐儿便不由得双手叠放在了小腹。
探春聪慧,略略思忖便合掌笑道:“妙!薛大哥外出行商,姨太太又从不过问外头之事,算来算去可不就要宝姐姐出面儿了?嘻,多谢俭四哥。”
“谢你什么?”
“好好好!”张宜人大喜,一边厢将黛玉搀扶起来,一边厢自手上褪下个镯子来,给黛玉戴上的同时道:“这物件儿不值什么,却也是我娘家流传的。本道留着给女儿,却不想一连生下三个哥儿来。如今有了玉儿,倒是能往下传了。”
原是这位二公子突发奇想,闭门数月造了两具新鲜玩意,一为千里眼,一为顺风耳。
姜嬷嬷顿时拍着胸脯赌咒道:“也不用交代旁的,那几个都是眼高于顶的,篆儿姑娘摸着良心想想,自打你们姑娘来的,还不是我来伺候的时候儿多一些?”
探春也不以为异,应下之后又略略盘桓了会子,这才起身回返秋爽斋。
李惟俭摆了摆手:“自家姊妹,你这般说就外道了。”
严奉桢眨眨眼,随即长叹一声道:“算了,还是莫要丢人现眼了。”二公子瞬间颓唐起来,道:“可惜我自诩实学底子深厚,偏这造物之能实在不堪入目。也不知复生哪儿来那般多奇思妙想。”
话未说完便被张宜人打断道:“傻孩子,你如今便是我的女儿,给你正是应当应分的。”说话间又扯着黛玉在一旁落座,笑道:“别看你干爹不过是正五品,却也故旧满朝,你如今又多了三个兄弟,这来日啊,若果然有人欺负了你,就让你兄弟替你来出头儿。咯咯——”
篆儿唬了一跳,忙道:“我一门心思为姐姐着想,哪里会卖了姐姐?”
姜嬷嬷抬眼打量,便见篆儿手中来回丢着一枚银稞子,顿时面上就是一变:“银子?哪儿来的?”
不然来日讨要起来,贾家拿什么偿还?
本道黛玉是个小性儿的,素日里只要冷言冷语的,再在药膳上用些手段,说不得过几年便能将其养死了。怎料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张宜人来,且当着她的面儿将那威胁之言说了出来!
张宜人便道:“老太太说的是。外子前儿得了信笺,红了眼圈儿不说,夜里辗转反侧,妾身实在看不过,问过了外子,这才冒昧之下投了名帖来。此番不为旁的,只为瞧一瞧林盐司独女……”目光扫过一众人等,却落在了黛玉身上:“……却不知哪一位是林姑娘?”
凤姐儿讶然道:“探丫头思量好了?”
邢岫烟抹着眼泪,方才那话虽说的极重,可眼见篆儿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到底心下不落忍,扯了篆儿道:“咱们虽清贫,可却要守着气节。本来外头人就瞧不起咱们,如今再没了气节,只怕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个儿了。”
姜嬷嬷眨眨眼,顿时笑颜如花:“诶唷,这怎么话儿说的。邢姑娘是大太太交代下来的,便是没有银钱我们不也得伺候着?嘿,这银钱——”
算算黛玉要到明年正月初四方才除服,李惟俭本道待其过了生辰便将其接出荣府,如今算算,若赶上不凑巧,只怕此事就要延误……这可不行,须得赶快去寻胡廷远。
此时养胎规矩,前三个月绝不往外说,免得胎儿无福消受再落下了。
王熙凤心下暗骂没良心的野牛,面上却笑道:“我不过是陪着探丫头来的,还是探丫头先说吧。”
邢岫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脸面在李伯爷面前丢了个干净,如今突然不去,岂不是成了反复之人?
篆儿就道:“我,我明儿就去求见李伯爷,就说那日都是我自己个儿的主意。”
这日李惟俭一早儿坐衙,晌午时好友严奉桢却寻了过来。二人一道儿用了饭,席间李惟俭反复过问,那严奉桢支支吾吾才道明了来意。
黛玉心思敏锐,自然能觉察出张宜人心下关切,她自幼母亲早亡,两年前又没了父亲,虽有外祖母照拂着,可寄居贾家总觉自己好似无根浮萍一般。如今又有父亲故人前来怜惜关切,黛玉又怎会推拒这等好意?
篆儿陪在一旁好半晌,忽而哑着嗓子出声儿道:“姐姐,那你往后不去了?”
这话落在王夫人与贾母耳中,却是极不顺耳……可细究起来也说得过去。怎料不顺耳的还在后头!
探春恼道:“万没想到她竟是这般人物!素日里还道她是个好的!”
两日匆匆而过,待贾赦三七过后,这一日新股上市,宝钗只得与王夫人告了假,与薛姨妈一道儿往内府股子交易所而去。
那姜嬷嬷点头哈腰应下,这会子也不提腰疼了,乐颠颠便下了楼。
失落之余,想着还不知李伯爷如何来想自己呢,邢岫烟便脸面羞红,气恼道:“篆儿,你太过放肆了!这回瞒着我去求李伯爷,来日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并卖了?”
这二人如何计议且不提,等李惟俭回返自家时,已是申时过半。方才进得家门里,来迎的红玉便道:“四爷,二奶奶、三姑娘一早儿就来了,这会子正与姨娘、琴姑娘说话儿呢。”
探春红着小脸儿看似雀跃,实则心下满是对李惟俭的仰慕。
凤姐儿三两下用过了桂花糕,用了茶水漱口,随即便问:“方才可商议出個章程了?”
凤姐儿心下也诧异,算算光景这才几日?怎么就突然嘴壮了?只是这话不好往外说,便只道:“是不是的还两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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