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孰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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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能生出“一生一世一双人”念想的女子尚且少之又少，何况是天然就享受性别优势的男人。
江维出身高贵，在男女情爱上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未及弱冠，他的房中就已经有了好几位伺候的丫鬟。如今刚满二十八岁的他，房中也已经抬了三个妾室，两个通房丫鬟。
是个重欲的人。
德馨想起在梦中看到的那个故事。十九岁的少女，为了救心上人和自己，屈心委身已经妻妾成群的男人。她有多少不甘和愤怒啊。而且，江维也不是个有风度的男人。他可以容许女人在他面前耍些小性子，却无法容忍她心里记着别人。在得到之后，他并不懂得如何去珍惜，她在他那里过得并不好。这对自尊心很强的她来说，无外乎是恨不能玉石俱焚的羞辱打击。
他们也曾尝试过慢慢磨合，可最终还是两看相厌。
直至最后，他将她彻底遗忘在那方小小的院子里，待他决然反出邺城时，她也悄然离开。
若非故事里的她，委身江维会是那样的苦，当年她也不会另辟蹊径，将希望放到了翎族王子金玉身上。
当然梦里的那些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宴中上下一片哗然，就连裴泽南夫妇都惊讶极了。
“德馨郡主，你没病吧？”裴泽昀直接出声。要不是身边好友拉他一把，冲动之下他都要将德馨郡主从太液池中央拖过来了。
“臻守？德馨，你认识他？”别说其他人了，旻帝也表现的惊讶得不得了。
臻守，是镇北侯世子江维的表字。此刻，这个蜂腰长身的青年男子正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手里捏着美貌宫婢侍奉的酒，闻到德馨郡主提到他，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臣女五年前在凉州得幸见过一次江世子，一见倾心，而今再见，江世子风华如夕，又闻世子多年前丧妻，一直未曾续弦，故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心意。”
工部尚书李明瑞深吸了口气，一双眼在德馨郡主和江维身上来回转动，旁人只觉得德馨郡主的选择未免不慎郑重，他却是不明白，五年前德馨郡主宁肯和亲翎地，也不愿委身江维。而今功成名就，那位更是权倾朝野，远非昔日的渺小无助。
可德馨郡主，为什么会选择江维呢。薛明临知道后，又会作何反应。
他忽然有些期待，商王数日前出使西域，因而不在今日的太液池之中。若是他在，又会如何收尾。
还有龙椅上的那位，一直以来德馨郡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少时得以入薛府，名为侍女，实为薛府的小姐。后来更是几乎成了薛府上下心知肚明的未来夫人。后来更是跟随薛明临走遍天下，行商、走江湖，是那般风姿自在。
却不知一切都在监视之中。无论是她罪臣时相之女的身份，还是手里握着的那支神龙卫，足以让旻帝，和如今远在皇家寺庙的那位寝食难安。
那旻帝，定然也知道五年前发生在凉州中的事情。
果然，李明瑞细细望去，并未在旻帝的身上看到任何真实的惊讶。他仿佛一切已经洞察于心。
“哦？原来德馨和臻守是旧识。”旻帝抬眼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意外，“臻守，你意下如何啊。”
江维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殿中，与德馨郡主并排跪立，他并没有看一眼德馨郡主，眉眼一如既往的冷酷，或许因为常年征战，亦或者是天性使然，他的周身总是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
“回陛下，微臣没有异议。”
“好啊，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朕又怎能不成人之美。”旻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二人。随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旻帝宣布赐下德馨郡主与镇北侯世子江维的婚事。
——
宫门外，一只手蓦然掀开了刚欲离开的马车。
“谁？江，江世子！”桑叶被吓得一凛，结巴着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出现的江维，脸色比之平日更加阴戾，仿佛山雨欲来。
“桑叶，你先出去。”德馨郡主淡淡地说，然后任由江维甩手钻进了马车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马车开始缓慢晃动，江维的脸色忽然平和了很多，他看了许久的德馨郡主，“我很意外，”他缓缓地说，“五年前，你宁肯和亲翎地，也不肯嫁给我。今日，你已有功绩，即使当年时相罪不容诛，也足以不再因身世被连累。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冷硬了几分，“薛明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商王。他比我更有权势，更想得到你，你为什么会求陛下赐婚嫁我。”
沉稳睿智如江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可即使如此，在皇上询问他的意愿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总归是要问个明白的，堂堂镇北公世子，也从来不是个轻易被敷衍的人。德馨郡主看着他，认真地说，“五年前拒绝你，是因为那时我年轻，天真，一心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薛明临，他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惜那时我和他都太弱小，在权势面前身不由己。世子妻妾成群，金玉却和我一样，也期待两心相许的感情。世子，可明白了。”
江维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会这样呢，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只是几乎不可能的谑言。
天底下的男人，谁不想着三妻四妾，谁愿意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男人没有选择，可能连妻子都娶不起。可但凡有选择，即使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民，也会想方设法寻欢问柳，否则又怎会有青楼船舫的存在。
和大多数只知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不同，江维性格要强，努力上进，在他心里建功立业无外乎是最重要的。但他也有通病，那就是慕色。
他不理解，怎么会有男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还坚守那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谑言。
他也不理解，自己竟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五年前输给了薛明临，也输给了金玉。
“千帆历尽，我知道了自己的天真，也明白了，世子才是阿笙最好的选择。”德馨郡主认认真真地说道。
以前是天真，如今是现实。翎族乃蛮荒小族，又远在南境，以前江维从不屑于主动了解那个地方的人和事。但自从德馨嫁到那里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打听那里的事情。
听说，她嫁过去后是金玉的正妃。
听说，她陪嫁的文学典籍、粮种食谱深受当地百姓欢迎，人们尊她敬她，宛如前朝那位入吐蕃的公主。
听说，她嫁过去的第二年，金玉娶了当地一位世族之女为侧妃，十个月后侧妃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第二年又有更多的儿女出世。
听说……
一直到两年前，翎族覆灭。王室尽亡，德馨郡主恐也葬身倾覆的王宫中。
可又有传言，说翎族覆灭时，柳城有十七勇士不顾危险闯入王宫救下德馨郡主，随后不知所踪。
偶尔，江维总是想着，她若嫁给自己，又怎会经历战乱离苦，甚至年纪轻轻地就死在了异地他乡。
而现在，她不仅还活着，而且即将以一种此生都和他无法断绝的关系在他身旁。马车摇摇晃晃，她轻缓的呼吸声如落地之银针，迷惘可闻。江维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一种因胸膛的激荡而几乎控制不住的冲动，时间算什么，兜兜转转，她还是他的。而且属于他们的将来，肉眼可见地还很长。
马车驶过一条岔路，矫健的身影从车中跳了下来，又迅速隐没在深夜的巷尾。
镇北公府的演兵场，守夜的亲卫们面面相觑，看着刚从宫中的庆功宴回来，就直奔演兵场的世子，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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