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李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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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香炉里沉香缭绕,李恒背着手在厅里踱步,从午时开始,他已踱了许久。
“二殿下,小的回来了。”这时,一个家仆匆匆跨进了厅门。
“怎么样,”他立刻转身问道,“打听到什么没有?”
那家仆却是满脸自责地垂下头:“回殿下,只知道前日又有人跟太子提及那流言,太子笑了一声,但说了什么却是没听到。”
李恒一下皱起了眉,这么多天,就没等到过有用的消息,饶是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恼怒了:“养着你们这些人,关键时候就没一个有用的吗?”
“殿下,莫要着急,”家仆正挨训,一个素丽妇人从厅后转了出来,温声道,“没有消息对我们来说不就是好消息吗?”
李恒见是妻子孙氏,那张向来疏离的平凡脸上流露出几分柔色,这些日子他被那流言搅得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多亏孙氏在旁陪伴宽慰,他才能这般坐得住。
他叹了一声:“我明白,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
孙氏走近他身边,又道:“妾身过两日再去找找太子妃吧,把前头殿下刚得了的那串珊瑚手串给她送去,再说些好话,太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心里没鬼,不怕什么。”
李恒叹息一声,事情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这流言若真是因为梁家父子有此怀疑而起,李昌难保不会相信了,他这太子大哥看似不拘小节,实际可不是什么宽大之人;父皇这两年又疑心更甚,冤杀了几位功臣不说,还重用奸邪之辈,这些人说不好也会借着他这事来排除异己。
可这些话他不想跟妻子多说,她跟着自己已受了不少委屈,以往他送她那些东西,多数都被她转送出去,替自己打点关系了,这次这红珊瑚手串她心里很是喜欢,却也说送就送了,他实在不忍让她多忧心了。
“辛苦你了,日后我定给你寻一串迦南手串来补上。”李恒伸手捋起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孙氏面上微红,正欲再说,又有一个家仆在门口问道:“殿下,未时三刻了,可要小的吩咐套马?”
“嗯,”李恒朝外面道,“拿我的斗篷来。”
“可是要去见那赵公子和安公子?”孙氏问。
“是,安六以莳花院的名义在城西枫林里弄了个什么秋丹赏,说是极有意境,非要让我去看看,”李恒笑道,“你放心,我只是去听琵琶,那些烟花女子我是不会碰的。”
“妾身还不知道殿下么?”孙氏笑着嗔了他一眼,接过仆人手中的斗篷,亲自为他披上,“难得遇到赵公子这样的知音,殿下正好借此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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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渊在丹林别院门口下了马,将小雪儿的缰绳丢给老八,便四下环顾一圈。安家这别院在城西的枫林深处,依地势而建,临高可俯瞰半山,如今已是晚秋,秋风萧瑟,层林尽染,在此处醉酒抚琴倒确实有一番苍莽任平生的意趣,可惜今日他们没有这般闲情。
“他来了。”安怀洛悠悠说了一句。
卫渊循声望去,一辆朴素的马车从红林中缓缓向他们驶近。
“小六、长渊贤弟,可让你们久等?”李恒从马车上下来,笑着问道。
“殿下愿意过来已是给我们面子了,多久也等得!”安怀洛笑眯眯道,蓝色的眼睛和浅金短发在这红枫林里颇有中奇异的美感,“走,我带你们进去!”
三人谈笑着进了别院,别院极大,院内亦以修剪过的红枫造景,或是白墙青瓦独一树,或是隅角檐头自成荫,各有千秋。
到了一座三层小楼前,李恒有些奇怪道:“小六,若要抚琴,在外头不是更好?”
卫渊与安怀洛对视了一眼,接话道:“安兄先前就与我说此间自有妙处,我也正好奇。”
李恒只当是安怀洛在卖关子,笑了笑,和二人一起上了三楼。三楼只两间房,李恒一进到左手边的房间,便见几扇窗户皆大开着,他有些了然,走到窗边一看。
果然,展目望去,是苍山延绵,垂首俯瞰,是枫叶流丹,美甚。
他正欲回头与安怀洛夸几句,忽听隔壁有男女说话声传来——
“梁公子现在说得好听,只怕您娶了曹家那女儿,就会忘了旧人了。”
“诶,夕月放心,胡人女子没甚教养,我怎会喜欢?如夕月这般才是我的高山流水……”
李恒一愣,那男子声音和腔调他一听就是梁晟,可那女子的声音清越中带着柔和,有些耳熟,却又可以肯定之前并未听到过。
卫渊却微微勾了勾唇,她用曹家的事切入,合情合理,完全不会引起梁晟的疑心,他那日的胡旋舞也真是没白跳,约莫是要被她用到极致。
果然,只听那女子轻笑一声,又道:“这可是您说,奴家记下了。不过说起那曹家女儿,奴家前几日可听说她竟在酒宴上与一中原男子共舞,她不是和公子定亲了吗,怎么敢做这样的事?置公子您于何地?”
“胡人就是这德行,”梁晟哼了一声,“等她嫁进来,我自会好好收拾她,那姓赵的商人也别想跑。”
李恒听到这儿,眉头已轻轻皱了起来,转过身看向卫渊和安怀洛,但见二人却似是毫不惊讶,他一愣,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可马上就被隔壁接下来的话惊了惊,脸色越来越白——
“可奴还听说那赵公子不仅是安尚书和曹尚书的贵客,还是二殿下的座上宾,梁公子要是对他动手,岂不是会得罪了二殿下?”
梁晟哈哈笑了两声,不屑道:“李恒不过是个没甚实权的皇子而已,以我们梁家的势力,我还怕得罪他吗?暂且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
“当真?可不是还有传言说,他也曾有意储位?奴家依常理想,他总该有些实力,才敢有这心思吧,否则不是自寻死路么?”
“朝局之事,夕月就不懂了,”梁晟的声音带着些得意,“那李恒本是想等着我爹和胡人争得两败俱伤,让陛下厌恶其他两位皇子,他好渔翁得利呢。此人可阴险得很,面上谁也没帮,暗地里小动作可没少做,但我是什么人,还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和小手段,不过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罢了。”
“竟是这么回事?梁公子好生睿智,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可他……毕竟是皇子,身份总是尊贵,梁公子以后还是莫要得罪他了,若是公子有个什么,那奴家……”
酒盏声响起,梁晟似是又喝了杯酒,话说得更加肆无忌惮:“夕月莫要为我担心,我早就想过了,等太子殿下继了位,只要我和我爹一句话,你以为他还能继续尊贵?”
“咔啦!”李恒听到这儿,浑身一震,进来时拿在手上的杯盏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嗯?什么声音?”隔壁房里,梁晟也听到瓷器碎裂声。
“大约是做事的婢子手脚粗笨,摔了东西吧。”思安弯了弯唇,知道事情已成,她用手扶了扶额角,做出些慵懒的样子来,“公子这么说,奴家也就安心了。今日下了棋,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奴家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公子记得答应奴家的话,后天……”
“好好,我一定记得,”梁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夕月的摘花夜,本公子绝不会让别人抢了去!”
……
那边的开门之声响起,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边的三人才终于开了口。
李恒白着脸先看了看卫渊,而后又看向安怀洛:“小六,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们是故意让我听见的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是不是?!”
说到这儿,他又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卫渊,“他、他到底是谁?”
卫渊见他都已猜到,狭了狭眸,拱手干脆道:“在下姓卫,单名一个渊字。”
“卫渊?”李恒低声念了一遍,身体猛得晃了晃,一手扶住了身后的窗栏,面色已白如死人,“卫渊?!你是齐国那个骠骑大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孤身来我大梁!还有安家和曹家,你们、你们竟敢通敌叛国!”
“殿下,”安怀洛被他如此指责,心里难免有些心虚,但面上却并不显,只用思安当日的话平静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若非陛下听信梁明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忘了当年我们这些异族是如何推举他支持他的,刻意打压我们,我们又何必如此?”
李恒又是一惊:“你们早已知道梁明德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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