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魏峥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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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压询问格外直白,直白下掩藏着深深的好奇,似乎只是偶然发问,带着并不尖锐的温和。
关涉女子容貌的话题,寻常情况下。
常常介于失礼和冒犯之间,但魏宁对陆压的印象太过良好,便不像同魏峥相处那样,再三顾忌猜忌繁多。
抑或陆压分寸拿捏的实在到位,直白但并不咄咄逼人,魏宁从中体会出一些关爱。
令她动容的关怀和温和。
她良久未曾体验过来自友人间的温情关心,虽陆压与她萍水相逢,算不得旧友新朋,但魏宁敏锐的警钟并未拉响,她手肘撑在窗框,肩头裹着柔软大氅,面色苍白但轻松。
温吞吞笑弯了眼睑:“多谢陆大人夸赞。”
没有女子不欢喜他人赞扬自己容貌的。
魏宁回答得格外真切:“民女亡夫有个怪癖。”她用着颇为怀念的语气,指尖摩挲着脸颊微微凸起的地方,继续道:“民女夫君格外钟情于这一小痣,夫君亡故后,民女有段时间总是睹物思人。”
“逝者已逝,生者总要先前看的,后来民女干脆用脂粉遮掩住这小痣。”
触及魏宁的伤心事,陆压脸上又一次呈现出抱歉的表情。
低声道:“抱歉。”
言讫退身出了魏宁视线。
魏宁神色未变,嘴上说着释怀貌似真就放下,被陆压刻意提起,也不见多少忧郁之色,只眉梢带着浓重的倦意和疲惫,摇头表明不妨事。
见陆压主动让出道,低低同他拜别,车夫缓缓驾着车驶离寺门。
魏宁走后不久。
暮色漆黑,光华寺大殿前铜鼎之上线香尚未燃尽,在半空中留下星星点点的棕红色亮光,偶有夜风拂过,那点碎光便亮的出奇。
某个瞬间,熹微的亮光间鬼魅般闪过一道人影,空气中余下暗红色的留影。
魏峥闪身出现在陆压面前。
靛青锦衣卫似乎对于魏峥的出现毫不惊讶,对着魏峥挑了挑眉,温声谐谑道:“大人。”
虽不带挑衅,但也并不见多少恭敬之色,不像上下级倒似平辈友人。
魏峥似早已习以为常,横了眼陆压。
魏峥虽对于魏宁为人颇有微词,但他还要凭此顺藤摸瓜,借魏宁身份以全他平生夙愿,魏宁自然不能死得无声无息、毫无用处。
要魏峥救一个厌恶之人下山,他百般不愿。
于是在暗处窥破魏宁身份后,魏峥自觉没必要再蹉跎时间,随即传信于陆压。
以锦衣卫的名义带她下山,给这场闹剧收了尾。
陆压用自己思维揣测魏峥意图。
繁花阁的花匠娘子可多了去了,魏宁身上定然让好端端既查人家身份,又明里暗里试探,陆压今朝在魏峥长街截道拦车时草草见过魏宁一面,方才一番或真或假的试探。
倒是得出个截然不同的结论——魏宁此人,身上风霜露寒的沧桑气极重,估摸着人情世故、惨淡淋漓的经历不少。
难得的是,清醒独立的顽强人格中,对旁人却格外热忱和体谅,这体谅埋藏在不见天日的深处,或许魏宁自己都不曾察觉。
这般人。
怎样看,同魏峥口中心机深沉、心思诡谲的刺客无半分相似。
陆压百思不得其解,而后萌发出一个离谱至极的猜想。
魏峥其人,脾性同他心心念念的亡妻一般捉摸不透,不着痕迹又格外古怪。自魏峥三年前从临安九死一生归来,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时,甚至噩梦惊厥,口中皆念着“徐微宁”三字。
后魏峥苏醒声称未婚妻之名为“徐微宁”,不等重伤痊愈,魏峥亲自去往临安,只得了“徐微宁”坠河身亡,尸骨无存的消息。
魏峥心神大震,拒然不信。
强撑病体不眠不休搜查了将近七日,调度派遣所有锦衣卫,愣是没查到半分音讯。
就像临安并无“徐微宁”此人,左邻右舍断然肯定,徐微宁家破人亡、未婚夫亡故,心神恍惚之下,投水而亡,邻里拦她不住。
魏峥极度悲恸,几欲昏厥,伤势复发之下,一连昏迷半月。
再次醒来足足消沉月余,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徐微宁”已葬身冰河,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再如何搜查,只得了音信杳无。
陆压这些亲信劝说不了魏峥,只得另辟蹊径,将查到的关涉徐微宁家破人亡的江南纵火案卷宗送上魏峥案牍,魏峥可算不再随时有种岌岌可危的崩裂和疯魔感。
如今,魏峥刻意为难魏宁,陆压在已有事实的基础上合理猜测,该是魏宁的名字,像极了魏峥那位亡妻的缘故。
爱屋及乌,亦可爱屋杀乌。
他欲言又止,想劝魏峥莫要牵连无关之人。
魏峥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肃然出声问道:“陆压,可有所获?”
陆压垂了垂眉梢,回禀魏峥道:“大人,属下所查到,与卷宗上记载并无出入。”
魏宁出身西北禹州,平聊县人,因连年山匪横行,烧杀劫掠,惨遭杀害,家中被劫掠一空,未婚夫婿同样死于山匪。
而后跟随商队,辗转来到上京,入了繁花阁。
山匪横行,登记在册的户籍身契,有出入、查不清的不知凡几,魏宁的户契文书,丢失补办了几次,有些细节已不可察。
大体来讲,并无异常。
魏峥沉吟。
陆压挠挠下颌,骤然道:“魏宁名义上的夫婿,姓甚名谁,查不到任何关于此人的资料。”
禹州的锦衣卫哨所,只查到记录在册的魏宁,并未有魏宁未婚夫婿。
他合理猜测:“想是事发仓促,未来得及登记,或卷宗多次转移,丢弃了。”
魏峥沉默不语,丝毫不为所动。
陆压趁机将下山路途,所见所闻所知,夹带着个人倾向极重的劝解词,统统告知魏峥,好让他从障目的叶子后脱离出来。
明明白白瞧瞧,自己如今痴魔成什么模样。
魏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陆压内心十分窝火,他不由冷嘲热讽几句,甩袖离去。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魏峥要做痴情之人,放不下亡妻,却又一道苛责他人。
——这是他的错处。
这厢。
马车轻晃,离了人群,魏宁懒得维持淑女的端庄,骨子里的疲惫占了上风,她拥着大氅,歪歪扭扭斜靠在窗棂,漫不经心看向铜镜中沧桑满面的女子。
透过铜镜,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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