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狱飞雪

众人恭敬地喊着少年“少爷”，问安声盖过谢曜灵的轻笑，秦黎呆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她忆起这座模糊的高院后，猜过诸般可能。

上至是这贵门里意外失散的女儿，下至是跑腿侍人的小婢，却唯独没想过她是外嫁至此，已为人妇。

她不可置信地抬臂自瞧了起来，青春年少，冰肌玉骨，怎么看都是一黄花大闺女啊！怎会想不开嫁人了呢？

她对自己有些惋惜。

少年转眼到了秦黎跟前，他星辰般的眸子明亮至极，难掩惊喜之色，“二嫂，你可算回来了，母亲和二哥都急疯了。”

秦黎回神，犹疑地向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少年瞳孔蓦然睁大，咧着嘴笑道：“二嫂你傻了，我是你四弟谢旸啊，你失踪前那几天我们还一起去听说书呐，这相见不识的笑话咱俩之前可没闹过。”

谢旸至今年才十四，是镇国公谢铮与其妻林芳如最小的孩子，性子正是欢脱的时候，喜闹喜动，只是平日里几位兄长公务繁忙，加之比他大了不少，多看不上他的各种把戏，不与他计较。

可自打小遇上秦黎后，见识过她花样频出的新鲜巧，就单方面引她为知己，自此忠心耿耿地成为咱秦大小姐身后的跟班，大部分时间到哪随哪。

他此刻一副盯着狐朋狗友的眼神看着秦黎。

秦黎眼神尤是茫然，没有回应。

谢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脸上的笑慢慢收回，示意左右，“去请大夫。”

随即又缀了一句，”另派人告知母亲，就说二嫂已回家了。“

秦黎略过遇见谢曜灵的事，向谢旸大致道了这一个月的遭遇。

谢旸推着秦黎进屋，听了前缘后果，眸中却空无，不知想些什么，一会才道了句：“忘了也好。”

“你叫秦黎，是长宁侯秦忠和长宁长公主的女儿，你今年正春嫁入谢府，你夫君也就是我二哥谢瑾，谢知瑜，他乃宫中禁卫，此刻在宫里当差，你见到他，说不定就能想起什么。”

“父亲和大......和三哥今秋打了胜仗，一直在北境整顿军务，大半月前出发回京，说是过几日就到。母亲自你失踪后，带人出去寻你，已几日不见人影了，家里只得留我独守空门，哎。”

少年简单介绍了一下秦黎的家人，说到最后，有些垂头丧气。

秦黎迟疑，正想伸出手，抚抚他的头，以表自己这个作嫂子的安慰，青石板上却忽然踏入一群红衣黑绣，腰别长刀的官兵。

他们径直闯了进来，队伍分成两列，将前院围得水泄不通，为首者高呼：“顺天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府中几名小厮被推搡着向旁，也是一脸不忿，气氛陡然肃穆。

来者不善。

秦黎下意识将谢旸护在身后，语中已有几分主人的气势：“堂堂公府，岂容尔等擅闯，王法何在？”

“手下人冒失不懂事，见府里大门开着，没得通报就自行进来，还请少夫人见谅，”一个身着深蓝官袍的中年人慢悠悠地撩衣进院，语中说着见谅，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府中此前只有他谢旸一人，顺天府这般大张旗鼓，想必也不是捉什么小毛贼。

谢旸以为拿的是他，他飞身一跳就到了那中年人跟前，”办案？小爷我日日在府中吃斋念佛，日行一善，这里可没你想要的嫌犯。“

那官差目光却越过谢旸，直直落在秦黎脸上，“四公子误会了，我今日来寻的是二少夫人。”

“一月前，我朝命官在醉音楼中惨遭歹人杀害，有人证言，那晚在那屋中见过夫人，这段时间卑职遍寻夫人不得，现在夫人回府，便随卑职走一趟吧。”

“休得乱说，我二嫂一向温柔可亲，怎么会与那人命官司扯上干系，而她归家不过一刻，茶都没来得急喝一盏，你就急闯而来，是不是早有图谋？你到底是何居心！“谢旸怒道。

温柔可亲？

在场官差自动忽略谢旸后面一席话，半晌无语。

在上京，谁人不知道秦家这位大小姐臭名昭著，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加纨绔。

更是他顺天府里的常客。

就不提永嘉二十年，她十四时在她爹的西南军中为抢功名，捉住敌军奸细，一把火烧死裴家庄一百三十七口性命这等离众人皆远的飘渺事。

就说她十二岁那年，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她没半分顾及，长枪一挥，就刺得永安王府断子绝孙。

那场案子可是顺天府查办，但她最终也只落得个闭门幽禁的下场，现下不少人可是亲眼所见，最终才认识到什么叫做王权齐天，贵过旁人身家性命。

更别提这位惹祸精自小养妓女、斗狠架的各种花事了。

温柔可亲这等好词用在她身上，实在侮辱。

秦黎没注意到众人凝重的表情，她脑中装着那夜的事，虽前缘不知，如今恶果却在，也无法视而不见，她抬手止住谢旸。

那官差微笑邀道：“少夫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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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狱。

巡防的差役刚来给旁边几座牢房送了晚饭，空中弥漫着白菜清煮的水淡味。

秦黎躺在一张花梨红木美人榻上，透过高悬狭小的狱窗，凝着外面几近暗黑的天色。

细雪又落。

昨日听外面聊天的几个差役说，这间屋子她已来过不下五次了。

到底是长公主的女儿，连坐监的牢房都比旁人更金尊玉贵些。

软榻香桌皆有，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毯，轻薄如羽，点心和热茶精致陈列，连上次她未看完的话本都还在原处放着，里面夹着她可能之前喜欢的仙鹤卦签。

秦黎躺得躁了，眼见在这处精良囚地的栅栏外，墙上灯火随风摇曳，近而隐隐传来稀稀簇簇的人声。

她斜扫了一眼，果然又是一个身着蓝色官袍，上绣祥云鸂鶒的男子，坐在桌案前，正侍弄书笔，准备审讯。

不过一区区推官。

这已是这两日来的第五个了。

她前日被押到衙门，那府尹白着一张大脸，端坐在堂上，眼神凌厉，声如洪钟，审问之时气势逼人，可谓威风凛凛，不问案情细节，前因后果，言语间就要将她定罪。

谢旸跟她说过她爹娘是如何尊贵，她能明目张胆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之前也是无法无天惯了。

可是再怎么跋扈，她觉得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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