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月下
此后一路上便又是风尘仆仆，裴元辰算是落下了心里的重担，返回的路上不算太急太赶。
到了饶川那天，已经接近了新年。
这个年，是非在饶川度过不可了。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饶川已经换了一副新气象，到处喜气洋洋，倒不像是曾遭了灾，岌岌可危的样子；越聚越多的灾民，仍旧是不断延伸的帐篷区，用上了厚厚的毡布和防水的油布，用粗壮的松木当作支柱，四处都是井然有序，物资充足。
苟主事这一次早早就得了信，乐呵呵地守在城门口，接应裴元辰一行。
见了裴元辰，苟主事笑眯眯道：“托了公子的福，这些日子，来送物资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啊。”
裴元辰微笑颔首：“这样便好，如今饶川城的灾民越来越多，所需所用必得充足才是。”
苟主事的兴奋却还是溢于言表：“我们城中还有几家商户族老，裴公子带来的香料瓷器，他们愿意一并出资购买，还有那些镖局押送来的货物，也还请裴公子看看，总价几何？”
正说着话，招扬着一面镖旗的领头商队便又从此处经过，打头的中年男子刚刚跳下马，便朝着裴元辰抱拳行礼：“公子。”
裴元辰微微点头，那人便招呼着商队进城。
裴元辰这时才回答苟主事：“不必破费了，这些物资押送于此，早已经过了账目。”
苟主事一愣，茫然问：“过了账目？不知是何处的？”
“何家商行，陈氏镖局和李记当铺，”裴元辰皱着眉微微思索，继续念出几个名字，“承平镖局，安康私斋······凡是进了江州地界的，都是清清楚楚地走过账目的，往后就算有人查问，也不会有什么疏漏。”
苟主事已经有些呆住了，他心里有个念头浮上来，但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地问：“这些······这些店面······”
他的话说的犹豫，裴元辰随口道：“也都是过了官府登记造册的。”
苟主事欲言又止，他自然知道这些镖局商铺都是有名有姓，清清楚楚有来路的，暗地里赈灾自然明面上要过得去，只是······他情不自禁想起这些时日五花八门的商队，只是官府知道这么多不同的商铺镖局其实都是您一个人的吗？
短时间内可以寻来这样庞大的队伍，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苟主事微微咂舌。
眼前裴元辰虽然照旧是一副平淡瘦削的模样，甚至路上疲劳，略带风尘，却越发让苟主事觉着形象伟岸了。
寒暄过后，众人依旧回到了住处，这次仍旧是上次打扫出来的小院。
如今的境地，却一时有点直白一样的难堪。
江州进着容易，可是想要出去，便不一定了。
为今之计，竟然只有以静制动这么一个法子，撞上了越族人的事情，只能端看皇帝的做法了。
一来二去，众人暂且在饶川安置下来，默默等待着，新年还有三天就到了。
陆良淮果然还是沾染了风寒，用晚膳的时候便发起了高热，还希冀让陆樨和陆影遮掩；再一次看到陆樨端着汤药鬼鬼祟祟从门前溜过去的时候，裴元辰还是叫住了他。
陆樨端着汤药上前来，裴元辰叹了口气，接过手去，却听这小子还不忘嘱咐：“公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啊。”
裴元辰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小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身就给自己找个好地方休息。
裴元辰刚刚踏上阶梯，就见陆影默默拦在身前，裴元辰再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也不会提起你的。”
陆影侧身让过去，裴元辰这才一路走到了陆良淮住的房间。
推开房门，便见陆良淮正闭着眼睛皱着眉在床上养神，听见开门的动静，虚弱道：“陆樨，我头疼得很，你切记得让田郎中再给我开点止痛药丸。”
裴元辰没作声，只是搁下了汤药，便拾起帕子在水盆里打湿，略拧了拧，便坐到床边去，擦了擦陆良淮额上的慌汗。
少年还没察觉，只是一睁开眼睛便见是裴元辰，立时睁大了眼睛，慌忙直着身子坐起来，苍白着嘴唇却还强撑着笑道：“秋秋，怎么是你，我······”
裴元辰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少年立即泄了气，讨饶道：“只是有一点不舒服，没有那么严重的。”
“······那就好好休息，左右现在谁也走不了。”裴元辰站起身，将帕子放进温水里，端着汤药坐回床边，“好好喝药，过一会让姐姐再给你开一些缓解头痛的。”
陆良淮乖乖点头，低下头一勺又一勺地喝着，就这样持续了三勺，裴元辰看着乌黑的药汁，轻声问道：“不苦吗？”
“有一点。”陆良淮回答。
正要提议他干脆一饮而尽，便见陆良淮按住了药碗，就这裴元辰的手将一碗药汁饮尽。
零星一点苦得发涩的药沫呛得陆良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裴元辰才慌忙发现一点点心都没有带，只好匆忙倒了盏茶水，依旧是趁着她的手喂给陆良淮，一大盏茶水喝尽，陆良淮才止了咳嗽。
“是我不好，忘了给你带些止苦的东西。”裴元辰擦去陆良淮唇边的水渍，才见他红着脸道：“不妨事·····你端来的，我喝着不苦。”
裴元辰一愣，转而失笑。
扶着他躺下后，再度敷上帕子，两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零碎的话，见陆良淮仍旧时不时皱起眉头忍受头痛，裴元辰伸出手去，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夜里已经很安静了，只有很远的街外还有一些人声，模模糊糊的，热热闹闹而听不清楚。
只是一会的工夫，陆良淮已经睡着了。
在睡梦里终于平稳了呼吸，脸上的红晕退却几分，裴元辰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热了，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好东西，走出门去，这时候小院子已经很安静了，她独自端着空碗送进了小厨房，一出门，却见廊下只有一人独坐。
远远的，下雪的夜晚，月亮总是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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