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冷情
几人便一同入了轿,径直前往国公府。
姚素然白天折腾不少,此会已经有些累了,便以手撑头恹恹打着瞌睡。身边的丫头到很是机灵,小心翼翼地给姚素然一下一下地扇着风,看的出来是姚素然跟前得脸的贴身丫鬟。
轿厢坐了她们几人,自然也有些闷热。那丫头扇着风,姚素然身上的月桂香气便袭卷在整个轿子中,更显得馥郁。
林栩将脸不动声色地移向轿帘处,伴着轿身颠簸偶有微风轻拂进来,顿时清爽不少。
姚素然抬了抬眼眸,声音中透着些许倦意,却也是笑着说道:
“其实栩儿你很是漂亮。”
听见姚素然猝不及防地这样讲,林栩望向窗外的眼神便收回,想了想才说,“素安姐姐清丽庄秀,素然姐姐灿若海棠,都是很美的。”
姚素然勾起唇角,依然以手抵额,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那你觉得——坤柔郡主又如何?”
林栩眼眸低垂,神色隐在轿帘纷飞的阴影中,并不分明。“坤柔郡主高贵飒爽,更是寻常女子不能相较的。”
眯着眼睛假寐的人噗嗤一笑,轻轻摇着头。
“不过是姐妹间关起门来闲聊些知心话,怎的好端端倒拘谨起来了?”
见林栩仍然敛着神色,姚素然倒直起身来,盈盈笑着,眼底却漫出几分倦怠。
“一个两个都这般爱说官话,好没意思。”
她见林栩轻易套不出什么话来,目光便移向执扇的丫头。丫头十分有眼力见,看见姚素然的眼色,便自觉停了手中的动作,又忙着身侧从早就备好的珐琅提篮中取了碧玉的茶杯来。
姚素然轻嗤,“罢了,待会儿自有上好的紫笋,这会子喝什么茶,白叫栩儿妹妹取笑。”
那取茶的丫鬟便忙停了手中动作,低头应是。
轿子又走了好一会,姚素然打破了轿中的平静,看着林栩,半是忧愁道,“其实今日邀妹妹来,还有一事相求。”
林栩望着那张娇嫩明艳的面孔,面露问询之色,姚素然便轻轻道:
“长姐最近心思重得很,前阵子像是烧糊涂了,都说要请父亲做主,向那位城东的周家公子提亲呢。栩儿你瞧着也是个聪慧的,便来说说,那世代从商的周家,与我长姐能相配么?”
姚素安家世煊赫,貌美端庄,周家又坐拥滔天富贵,如何不能相配?
她既已问出口,便不会想听到这般浅显的回答。
“两位姐姐相貌品行在沐京贵女之中皆是佼佼,单是配任何一家王公贵侯都是绰绰有余的。”
姚素然听完,脸上浮现几分赞许,林栩顿了顿,又接着说:
“不过我听闻,周公子不仅家境殷实,人也是万里挑一的出众,而且若是能被眼光出挑的素安姐姐看中,想必亦不会差。”
她说话声轻柔,却十分笃定。
姚素然细细听完这番话,颇有几分怅然,好似失了力气半歪在轿中软垫上。半响才喃喃自语:
“便是连你也这样说么......”
其实林栩知道,姚素然的心性是很高的。
胥国公乃前朝骠骑大将军之子,少时曾随父征战立下赫赫功勋,后更是一举封爵,稳坐朝堂元老之首。其子女也都十分争气,长子姚綦江镇守刺州,手握兵权。小女儿早年间便入了王府,后一路高升得册王嫔,便是如今肃帝身边正得宠的明妃。
有这样的家世,怕是一般的王勋贵族都无法轻易入眼。
不过国公府到了年轻这一辈,则是良莠不齐。女眷都还好,毕竟容貌才学自小娇养,总不会太差;年轻的孙辈当中,却是出了几个沐京有名的二世祖。
那在家中极为受宠的嫡孙姚剬便是当中典型。当年林栩经过校武场时,便被姚剬看上眼,见她不予理睬,姚剬恼羞成怒,当下便出言讥讽,才有了当时的校武场护卫赵岐的出言相护。
所以林栩明白,姚素然未必就对三皇子十分喜欢。她看中的,分明是皇三子中宫嫡出的身份以及背后的权势。如何能凭借着日后夫家再进一步,才是她想要谋求之事,相较而言,姚素安对周惟衎的喜欢,则要单纯多了。
到底姐妹情深,估计心怀高远的姚素然每日将姐姐的相思情意看在眼里,很是怒其不争,这才想借着林栩一个外人的话来让姚素安清醒几分。
可如若当真喜欢一个人,又怎能被他人言语轻易左右?
林栩冷眼瞧着,心想怕是日后,这二人之间的嫌隙只会与日俱增。
轿子又行了没多久,便终于到了国公府门前。姚素然回过神来,冲林栩淡淡一笑,二人便先后在丫头的搀扶之下下了轿。
府外早有丫鬟和老嬷嬷候着,虽都没见过林栩,但见其打扮衣着也是官家出身,又与二小姐姚素然举止亲昵,便都笑盈盈地朝林栩行了礼。
姚素然正要进府,却看见门前不远处倒是又停了数顶轿子,随口问道:
“怎么这般热闹?”
为首的老嬷嬷上前,轻声笑道:“今儿小少爷从校武场回来的早,只嚷着天热,这会子邀了四五个朋友在偏院打叶子呢。”
姚素然闻言冷哼一声,俨然对这个弟弟十分不满。正巧身后姚素安的轿子也到了,便又在门前等着姚素安,三人相偕一同进了府。
又一次走进国公府,林栩的心情很复杂。
从前她受邀而来,自然是满心欢喜,那时府里到处是收了帖子前来的世家女子,莺莺燕燕十分热闹,她移步换景,看什么都新鲜,只在心里默默感叹国公府的气派。
这一次,她和姚氏姐妹搀着手走进来,一路上遇见的丫头仆从,都分外恭谨地问安让路。
几人已是芝琼堂的同窗,姚氏姐妹再高傲,面子上也多了一份亲昵。更何况,如今她冷眼旁观,留意到了从前许多自己不曾察觉的地方。
譬如当日肯为姐姐出气而当众羞辱她的姚素然,实际内心有颇几分瞧不起她亲姐哭哭啼啼的做派。
又如国公府看着奢华靡丽,实则亦是难掩颓势。单凭着胥国公他老人家的过往功勋,恐怕是不足以长久维系这一大家子的奢靡享受的。
如今姚家尚且当势,周围的人自然都怀着三分敬,三分怕。但倘若一个行差踏错,哪怕只是微末小事,都未免威胁不到这摇摇欲坠的将倾大厦。
这也是她最近书读得多些,悟出来的道理。
从前林家刚失势时,林栩也曾满腔愤懑。
他窦怀生蝇营狗苟便罢了,肃帝接了奏章,难道便分辨不出谁是谁非么?
窦家才呈了章子,半晌午来宣旨的太监便到了,手起刀落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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