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蜘蛛
和风风光光的委员会不同,派出所这种清水衙门从来不会准时下班。现在天还没黑透,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灯,是刚调过来的副所长祁渊在翻阅卷宗,熟悉附近的治安情况。
他年纪不大,又生得斯文俊秀,所里的老人都没把人当回事,一边蹲在门口吞云吐雾,一边透过窗户,对他信誓旦旦地说教,“旁边就是军区,多不长眼的人才敢往这儿撞?咱们这出不了大案,几年前倒是有个杀人案,可惜让人给跑了,现在一年到头连个小偷小摸都抓不着,最多有人丢个钱包,找个手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过不了几天他们自己就找着了,你就别费劲了,把心往肚子里放。”
“咱们庆县治安挺好,自打前两年毙了个耍流氓的,就连街上的二流子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谁都不敢闹事,真碰上点什么事,农村人也根本不来报案,在公社里就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委员会的事儿。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气儿高,想要搞点大新闻,不过这过日子啊,提心吊胆也是过,轻轻松松也是过。”
烟头的火光在暮色下明明灭灭,蹲在门口抽烟的几人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刚来的时候各个踌躇满志,十几二十年下来都混成了老油条。有背景的进了委员会,有本事的进了县委政府,派出所一没油水,二没人手,三缺技术,四没前途,东跑西颠不说还容易受伤,最后留下来的人只能苦哈哈地混日子。
想到这里,几个老油条同情地看着灯下的青年,“小祁啊,你就放宽心,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吃一顿,给你接个风……”
没等话说完,就听不远处一片熙熙攘攘,七嘴八舌的指责声顺着寒风吹来,“你还是个人吗?劳动最光荣,不劳而获最可耻,有人少条胳膊都能争做劳模,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大小伙子,只会小偷小摸,军人在外头保家卫国,流血流汗不流泪,你呢?你偷东西偷到军嫂头上,胆子太大了!”
吵闹声就像是苍蝇嗡嗡,被围在中间的小偷只听到了“你还是不是人”几个振聋发聩的大字,被人推搡着,忍不住神情恍惚地低下头,嘴里嘀咕着“天黑了”,“我是不是人”之类别人听不懂的话。
才吹过庆县治安好的几名公安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脸色变换,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干什么的?这么老多人跑派出所来闹啥呢?”
小偷被人推了一把,下意识抬起头,他脸上青青紫紫,跟水彩画似的,嘴角肿得老高,凄惨模样看得人不落忍,难免训斥道,“他偷东西是不对,得送去改造,但你们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这不是犯错误吗?”
“我们犯啥错了?你这个同志咋这么不会说话,抓小偷这事往小了说是利人利己,往大了说是打击落后分子,帮助他认清错误,重新做人。”李嫂子理直气壮地一叉腰,把说话的公安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他偷啥了?”有人小声问。
热心军嫂被问得一愣,下车时他们听到有人喊抓贼,就一窝蜂冲过来,心里美滋滋想着要立功,结果第一个问题就让人问住了。
是啊,捉贼捉脏,这小贼偷什么了?她们的眼神纷纷看向走在最后的人。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走在最后的姜照雪撑着树,艰难地喘着气,晕车带来的不只是恶心,还有头晕,她嘴里全是腥气,面上却只是苍白了些,对众人露出笃定的微笑,“他要偷我的介绍信,还划破我的口袋,要偷我的钱。”
她穿得朴素,看不出有钱的模样,只是口袋的确如她所说,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几个公安心中狐疑,又听她继续说,“他一上车就左顾右盼,盯着好几个嫂子不眨眼,还故意往人堆里钻,我以为他想耍流氓,就一直盯着他,谁知道他就拿刀划我的裤子,要不是我多心,估计他早就得手好几次,下车逃走了。”
果不其然,在她的提醒下,有三四个人同时惊叫出声,“啊,我的裤子也破了,我的钱包呢?是不是在他身上?”
“我换了两块腊肉都没了,是不是让他给偷了?搜他的身!”
切身利益被侵害,这下才是犯了众怒,几名公安像是置身喧闹的菜市场,脑袋都大了,直到祁渊走出办公室才终于丢掉这块烫手山芋,“副所长,你看这事?”
祁渊的目光只在小偷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落到了靠着树的少女身上。
挺拔的树,袅娜的人,回过头的姜照雪对他礼貌一笑,露出标准的六颗牙,她背后是西沉的落日,金灿灿的光模糊了人的轮廓,美得跟画报一样,不知怎么却让他有种熟悉的头疼。
“怎么又是你?”这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被祁渊艰难地咽了回去。
“公安同志,我是下乡的新知青。我们知青从城市来到农村,克服困难,扎根乡村,是要为了建设祖国发光发热。可谁知道一出门就碰到穷凶极恶的坏分子,不仅偷我的介绍信,还要偷我的钱,我人生地不熟,除了公安同志,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姜照雪先发制人,泪盈于睫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她哽咽着解释,“我好不容易才请了探亲假,身上是我们全家人这么多年的积蓄,都是给亲人治病的救命钱,要是这笔钱丢了,耽误了亲人的病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她脸上泪珠滚滚而下,冲掉脸上的灰尘伪装,越发显得双眼明亮灼人,“公安同志,您是行家,一定能看出他偷窃手法非常娴熟,肯定不是初犯,任何犯罪不加以制止只会变本加厉,他今天偷五十,明天偷一百,这些钱或许不够他挥霍一两次,对别人来说却可能是救命的良药,也许已经有无数家庭因为被他偷了钱而支离破碎,有无数病人因为他而饮恨而终,他这样的人,真是太恶心,太恶心了!”
几句话说得所有人面露愤慨,义愤填膺,姜照雪面色一变,右手撑在树干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把你恶心吐了吗?”系统大惊失色。
“哦,我晕车。”姜照雪接过祁渊递来的水杯,漱了口,平静答道。
“你说他偷钱,我能理解,可他为什么要偷你的介绍信?”祁渊审视地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和肢体动作。
“恶人心,海底针,我怎么知道坏人在想什么?”姜照雪反问,“说不定他身上背着很多案底,是在逃的抢劫杀人犯,就算不是,也是破坏国家安定的坏分子,查他的问题不是公安的工作吗?”
她脸上透着无辜和怀疑,看祁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敬业的蛀虫。
好戏不常有,附近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群众,恨不得嗑着瓜子看乐子,祁渊头都大了,眼看着姜照雪又开始咳嗽,生怕她一张嘴就是“你是不是要欺负我这个得了绝症的童养媳”,只得摆了摆手,准备带人下去审问,却见小贼身体僵硬,像是被说中了实情,恐慌地奋力挣扎起来。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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