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鬼迷心窍
是个婀娜多姿,容貌姣好的女人。
等喻舟夜被人搀扶到车身前,喻时九透过车窗,模糊分辨出她的脸。
在脑海里仔细回想,喻时九对她有点印象,她比喻舟夜大几岁,喻舟夜上一世出席一些需要携带女伴的场合,她是首选。
喻时九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是情人关系,可喻家继承人的婚姻,这么大的事,却从来没什么动静能跟这个女人联系起来。
总之,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而且还是从喻舟夜刚刚回到喻家就已经开始了。
喻时九没跟着张伯下车,也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喻舟夜和这个女伴道别,他没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停在喻舟夜的身上。
车窗外那人似乎感受到这股直接的眼神,转过头来看他。
喻时九隔着贴过防窥膜的车窗顿时回过神,木木地和外面的人打了个不存在的照面。
脑子里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叫汪星然,按年份来计算,汪氏现在正是由上一代的传统行业转为新兴行业的关键期,日后是靠高新技术行业发家的商业新锐,手里捏着不少值钱的专利,大部分生意都在海外线上。
他刚才走神了。
喻时九察觉的同时,有些不自在。
等到喻舟夜道别完后,汪星然被司机接走,张伯才为他披上风衣,打开车门。
拉开的一瞬间,穿着学校运动服坐在后座里的喻时九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少年看他的目光暗沉沉的,黑夜里有敏锐警觉的视线直直投过来。
只是穿着戴有校徽的运动服,显得多了几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像只牙尖爪利的野狼,实际浑身还蒙着绵软毛绒绒的胎毛。
“这、小少爷,劳烦您往里面挪挪。”张伯说。
喻时九还想一逞口舌之快,但喻舟夜看上去面色似乎不太好,他得习惯起来跟喻舟夜正常的交流,这才是计划该有的样子。
“算了。”喻舟夜道:“我坐前面。”
张伯:“大少爷,您得……”
话没说完,喻时九动身往里面挪出来位置,不耐烦似地甩了一句:“回家吧。”
“多谢小少爷体谅。”张伯松了一口气。
喻舟夜垂下眼,看向他的双眸幽深,在搀扶下坐进去。
刚一坐下,喻时九就闻到了明显的红酒味,有点杂,似乎还不止是红酒。
酒这东西,混着喝最容易醉了。
等他转过脸去看喻舟夜的时候,对方已经闭上眼倒在靠背上。
他能看到喻舟夜的呼吸均匀,有点重重地绵长,大概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晚上也要去学校吗?”安静的空间里,是喻舟夜先开口。
喻时九再看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闭着眼睛。
跟喻舟夜之间发生这种平静地对话,他很不习惯。
“不去。”过了好半天,他才僵硬地挤出两个字回答。
“嗯。”喻舟夜回应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从鼻腔里发出来似的,印证了他此刻的不适。
喻时九有很多问题都想问,喝了多少,跟谁聚会,哪些关系?
汪氏是不是要跟喻家合作了,你们合作了什么,汪氏能转型那么快是不是因为喻家?是不是要动家里的资产?
还有心里在盘算的事,最近要交接的权力这么多,哪些人是他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不是都得喝这么多酒……
“你来接我,我很高兴。”喻舟夜忽然道。
“用不着高兴,我怕你时不时就不回家,大半夜死在外面。”喻时九说。
喻舟夜那头停顿片刻,随后道:“你是第一个接我回家的人。”
嗯?什么意思?
“林婉清不是跟你一起住吗,她没管过你?”喻时九问。
喻舟夜说:“管的。她管得很好。”
“那怎么没人接你?我看你这幅样子,从小也没少学。”喻时九说:“时间都拿来学怎么做继承人了是吧。”
喻舟夜没理会他夹杂的挑衅,反而应道:“嗯。”
喻时九这个名正言顺的喻家少爷评价道:“……你还真,不要脸。”
“大少爷,我给您带了药膳,您先吃上一点垫垫肚子。”等红灯的间隙,张伯从副驾驶拿起来一个保温饭盒。
本想麻烦一下这位愿意一起来接人回家的小少爷,但是刚刚那话一出,他只能自己打开。
喻时九跟着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倒计时,等张伯打开饭盒递过来的时候接了一手。
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第一层是几个很精致的小糕点,底下一层是带着些许中药味道的热汤。
他一天天地,老吃这些东西,好吃吗?喻时九想。
“有劳小少爷搭把手了。”张伯说。
喻时九把小桌板放下来,将饭盒放上去,两层一摆开。
喻舟夜也没什么动静,他感觉这人是不是睡着了,喊了一声。
“吃饭了。”他说。
喻舟夜还是没动静,这回张伯也紧张起来,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
喻时九伸手在他手臂上推了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有点不正常的热。
“张伯,他是不是发烧了?”喻时九问。
“我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了程大夫他们在家里等着了,小少爷您别着急。”张伯的担忧挂在脸上。
“我没事。”喻舟夜的嗓音有些暗哑。
随后他坐起来,先是去拿能手持的保温汤杯,停顿半秒,还是转去拿包好的小点心了。
喻时九盯着他道:“你这幅样子,真能继承大统?”
喻舟夜的吃相很优雅,即便喝多了,也只是迟缓一些,一口一口地看起来更仔细了。
像结束一场斗争的动物,人群散去之后在孤独地梳理伤口。
喻时九想起来他在父亲葬礼那天,跟一轮又一轮的来客道谢,跟每个人敬酒,说不一样的话,要拉拢关系,又要在长辈面前不卑不亢,要恭敬有礼,更不能自降身份。
忙活四个多小时之后回到房间里,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点汤垫垫肚子。
喻时九希望了解他,用了解敌人的思维,在了解他之后击败他,得到他的一切。
但是不希望了解这一面的喻舟夜。
他熟悉所向披靡的喻舟夜,跟他水火不容的喻舟夜,眼前这样的很是陌生。
因为太陌生,以至于会影响他的判断。
“你想搬出去住?”喻舟夜开口道。
喻时九没想到他把话题带到这儿:“没有。”
“那你找我是什么事。喻舟夜说。
“没事不能找你吗?”喻时九反问。
喻舟夜抬起头,双眸因为酒醉蒙上一层朦胧,有点迷茫样的。
喻时九没来由地咽了咽喉咙,喻舟夜一抬头,这气息就离他近了一点,他能闻到更清晰的酒香,嗅觉还从中分辨出喻舟夜身上那点木质淡香……
到底是什么香水?他从来没闻过,只有喻舟夜的身上会有。
这会让他想要闻闻清楚,但凑近喻舟夜显然是脑子抽疯才会干的事情。
“吃你的饭。”喻时九撇过脸:“不是说了吗,听说你的车被撞了,来看看你活着没。”
喻舟夜顿了顿,说:“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可以现在告诉我,成功率比较大。”
“这么好?”喻时九来了兴致:“我要什么都行?”
喻舟夜仿佛真的有些醉了,抬头也费劲的样子,没两句就垂下头,只是还应着他:“嗯。”
喻时九眼看他要把汤杯碰倒,伸手扶了一把,端起来递给他。
不就是笼络人心吗?他也会。
“拿着啊,不会要让我喂你吧。”他说。
“好。”喻舟夜说,手里却没动静。
喻时九举了几秒反应过来:“真要我喂你啊?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啊。”
喻舟夜似乎是不太舒服地舒了口气,然后拿过来,还是慢慢地喝。
“最近不太平,这几个月,你先呆在家里,等集团这边稳定了,你就自由了。”他说。
喻时九知道八成是张伯跟他说了什么,他在向自己解释软禁这件事。
商业竞争到了利益重大的地步,不乏有人剑走偏锋,威胁到家人不稀奇,给对方使绊子更是寻常不过了。
从喻舟夜的状态来看,他现在初出茅庐,还没到没人敢让他喝酒的程度。
“你在保护我?”喻时九说:“谁在打我的主意?”
“张业海和阮胜。”喻舟夜直言。
喻时九知道这两个人,父亲在的时候有两条货物航线跟他们联系紧密,在分厂的一直处于平等合作的关系,父亲走了之后他们同时跟几家对手公司联合想吞掉这两条线。
张业海是个投资人,阮胜背后是天海运输公司。
后期他们跟省外的势力合作,给喻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天海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喻时九唾弃道。
“人走茶凉,我刚上任,人心不稳。这是他们的好时机。”喻舟夜把他递过来的汤杯一直拿在手里。
“背刺的好时机?”喻时九轻嗤:“以前我就看不惯他们。”
喻舟夜转而道:“你对他们知道得这么清楚。”
喻时九顿了顿:“你都能当家主了,我了解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最近学业还好吗?”喻舟夜问。
喻时九:“凑合。”
车稳稳地停在了院子里,喻时九才意识到被喻舟夜避开的话题。
“你让我呆在家里,是为了保护我?”他又问。
张伯已经下车绕过来,打开车门将喻舟夜扶出去。
“是不是?”喻时九跟着下车,站在原地问。
喻舟夜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是。我会保护好你。”
“小少爷也快进屋吧,夜里起风了。”说完张伯就扶着他进屋,喻时九看着他们进门,然后再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他们进电梯上楼。
秋天的晚风一吹,那句话也跟着变得不太真切,是童话。
喻时九在院子里独自站了一会儿。
这样的话,他上辈子似乎是听过一次,是他捅了窟窿,让喻舟夜别多管闲事,喻舟夜告诉他“你是我弟弟,我会照顾好你。这是喻家的事,我管定了。”
这哪有今天那么温柔啊。
他怎么想,都觉得今天喻舟夜讲得很温柔。
是因为自己以前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吗?
喻时九仔细地回想,一桩桩一件件地去想,喻舟夜似乎真的如他所言。
上一世,他惹的祸,都是喻舟夜来收拾烂摊子,顶多在抓到他的时候劝诫他为了喻家着想,别太无法无天。
倒是真没针对他来干些什么。
……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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