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黄员外
天色渐渐明亮，难得放晴，一方灿黄阳光斜射入街巷，翠绿菜蔬沾着泥点与露珠，与街头小贩热闹的吆喝声相映，连空气都含着清甜爽脆的香气。
施明曦把江沉璧给的金子兑成碎银，慢慢在城北早市中晃荡，时不时买根簪子，看些玉器，即使摊主要价虚高也毫不犹豫地撒钱，配上他英俊硬挺的面容，倒真有些浪荡公子的意味。
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又停在一个卖古玩器物的摊子前，俯身拿起一个古旧破损的螭龙耳兽足香炉，状似感兴趣地放在光下左瞧右瞧。
那打瞌睡的摊主支起一只眼扫他，而后道：
“迦月的，一百两纹银，不还价。”
“还迦月？”施明曦乐出声，这摊主简直把他当冤大头宰，“看成色这分明是上月的。”
他口中“迦月”全称“迦月妖国”。
大雍未一统天下前九国分裂，迦月便是其中一国，只是国民皆由妖族组成，国主神秘莫测，自号“黎月大君”，传说真身是一只活了好几万年的苍龙。
在九国争霸时期，迦月群妖在黎月大君率领下与人族开战，连灭八国，玄门修者亦投身战场，与迦月对打三百余年，最终唯留大雍幸存。
而迦月妖国究竟如何灭亡，至今依旧是个谜团，史书上只记载群妖与人族决战当日，忽地天降火雨雷暴湮没迦月，除黎月大君外，少有妖民得活，于是大雍不战而胜。
那时谢山主初出茅庐，名声不显，那位横压天下的妖君由时任祁山慕容氏家主的一位剑仙前辈斩杀于镇妖塔下，也是此战奠定祁山慕容氏玄门五家之一的地位。
而迦月妖国所在的南荒十万大山现在还终年雷暴呢，谁能从里面找古董？
施明曦打量着手中这件一看就是假货的香炉，没有立即离开：
“一两银子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
江沉璧离开前让他打探消息，而城中商铺多与黄府有些往来，佃户百姓又仰赖黄府给活结钱，交易买卖，利益相关，即使打听得消息也不尽不实。
这古玩摊老板正是施明曦精挑细选下的打探对象，江湖走货人，人脉混杂消息灵通，不靠黄府吃喝，与黄府上也没什么仇恨，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虽不一定真实，至少不会过分矫饰。
摊主朝施明曦勾了勾手指，待他凑近后揽住他肩膀悄声道：“小兄弟，哥哥跟你吐句实话，就算这东西是上月造的，又是冶炼又是做旧埋泥地里，造得如此逼真，就连内行也分不出真假，一两银子连成本都不够。哥哥我这是小本生意，你眼光毒辣，但好歹让我赚几个铜板花花，再加一吊钱凑足成本，我就当交你这个朋友如何？”
施明曦知道砍价厮杀之际能现于脸上的肉痛全是伪装，只赚成本这种话更是只听听就可以，但他仍爽快地付了钱，口中直套近乎。
一来二去，两人熟识起来，施明曦趁机道：
“老哥哥这钱赚得不容易。依我看啊，与其白费时间造假货冶炼，倒不如去城郊各个村子看一看，说不定能在田间地头淘到点真东西。反正庄稼汉不识货，拿祖传下来的东西当狗盆桌垫的事儿比比皆是，兴许花三两个铜板几斗粟米就把东西换了。到时候您再往黄府里一卖，都说黄员外是个大善人，指定不会刻意压价，何必如此麻烦呢？”
那摊主忙捂住施明曦的嘴，看在自己含泪血赚他一两银子半吊钱的份上，小声提醒：
“小兄弟外地人吧，你以为黄府是这么好相与的？你可知道近来一直在死人的西村？”
“跟黄府有关？”施明曦没料到自己才引出一个话头，线索就主动缠上了他。
“百姓私下里一直有传言，西村之所以闹出凶案，就是因为上个月黄大善人想要从西村一贫农手里买他家世代供奉的木头仙人，那贫农没同意，当时那事儿就完了，可是谁知道一个月后西村就出了事。大家都说是黄员外被拒后存心报复人家，养了小鬼放到西村，等杀绝那户贫农再把他家传家宝给带回来。”
施明曦“嘁”了一声：“没根没据的，切莫乱说，我家也有亲戚在黄府上帮工，大家伙儿都说黄员外好着呢。”
摊主食指向上头一伸，眼中满是不屑光芒，但声音依旧极低：“大家说他好，是因为他有钱，上头有人，仰赖他吃饭，又怕他，能说一个不字吗？”
“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城中为什么只有他一家大户，是其他人又懒又笨做不来生意？那些城郊佃户的田契地契为什么都在他手头，每个人都好赌酗酒把家里的田地当掉了？”摊主说到此处，咒骂一声，“娘的，关键是他小老婆一个一个往家里抬，还一年赛一年的年轻水灵，也不怕哪天马上风死了！”
“旁人畏惧黄员外，老哥哥你怎地不怕？”施明曦眼中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敬佩与疑惑。
那摊主更加意气风发：“咱走货嘞，在哪个地方都待不长久，到哪里混不上一口饭吃？再说，谁还没个在玄门里的亲戚啦，怕他作甚？诶，那边那个丑鬼，赶紧把货给我卸过来，轻着点，里头的东西要是有一点磕碰卖了你你都赔不起！”
摊主话说一半，眼睛瞧到了个人影儿，忽将身子一探，越过施明曦高声吆喝。
施明曦止住话头，同样扭过脖子，便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肩扛布袋，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那人看身条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衣着灰扑破烂，身子骨极其瘦弱，竹竿似的，一阵微风就能吹得东摇西晃，肩上却扛着能把他整个人装进去还富余的大宗麻袋，腿脚微跛，走动时额角青筋突起，在瘦薄的皮下峥嵘盘踞。
听见摊主的催促，他咬牙加快脚步，那条跛腿却不防被不齐整的路缝绊了一下，他身子往前一扑，肩上麻袋也随动作跌下，眼见便要落地，一只有力的手搀着他胳膊将他扶起。
施明曦另一只手空出去救那麻袋。
好家伙，真沉！连他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练家子都被带了个趔趄，也不知一个跛脚少年是如何将袋子扛肩膀上的。
“你还好吧？”
那少年扶着施明曦手臂起身，蓬乱碎发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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