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天涯何处
祠堂内,长明灯幽幽地晃动着,烛光映在牌位之上,那是齐氏的先祖和嫡亲的牌位。齐远一一指给阿葵看:“这是我祖母的牌位……这是我姑母的牌位……”
阿葵默默地垂首行礼。
到最新一列时,齐远顿了顿,没有开口介绍。
那是他伯父的牌位,也是他亲生父亲的牌位。但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
“好了,过来。”他道。
阿葵同他一起坐到蒲垫上。她还穿着那身新娘喜服,映在面颊上,一抹甜蜜的绯色。
这是他们的大婚之夜,齐远还在大孝中,不得行婚嫁之事,只能这般,带她到祠堂内,由故去的亲人们见证他们的誓约。
阿葵倚在他肩头,齐远抚摸着她的脸儿,过了一时,他轻声道:“眼下不得举大礼,只能暂且委屈你。”
阿葵歪头蹭着他的手心,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反倒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她本就对世事知之甚少,也不喜俗礼和规矩。只要心里满足就足够了,旁的皆不在意。
齐远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阿葵,从今后你便是我的妻子。”
“嗯,我是……我是阿远的妻子,我们要时时在一处,永不分开。”阿葵大声道,像是要教那些沉睡的亲人们都听到。
齐远笑,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处,很久很久,心里只有彼此,耳边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恍惚间,仿佛天地也不在了,世间只余了两人,恍然不知时光流逝,日月轮回。
阿葵是几时给抱到塌上的,她已记不清了,亲吻和缠绵好似是在梦中。醒来时,身上盖着裘毯,地上是散落的衣裳,她赤足下榻,推开门,门外,一地银白,大雪纷飞,外袍散乱的少年立在雪中。
许是听到了声响,少年回过身来,他已然是个面目俊逸的年轻男人了。一身宽袍,衣带松散,臂间立着一只白鹰。
“阿葵醒了么?我听到鹰唳,出来一看,竟是这碧眼鹰回来了。”
阿葵走近他,对着那只多日不见的白鹰,莞尔一笑:“你是想主人了么?”那白鹰似是听懂了她的问话,左右摆头,表示不满。
阿葵问:“那么你是饿了么?”
白鹰仍是摆头。
“他是来同我们告别的。”齐远道,“去罢,我要启程往北疆去,你也往北去吧!”
听了他的话,白鹰不再摆头,眼珠微微转动着,忽的振翅而起。
雪绒絮絮而落,白鹰直飞入云,雪白的身影同大雪交融在一处,霎时便看不清了。
明日便离开么?阿葵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怅然。
她仰脸去看阿远,他会否有不舍呢?
他在这天启城长大,在这齐府中长到了十八岁,而如今要离开了……
他面目沉寂,眼角眉梢的冷意和桀骜都隐去了,取而代之是平和淡然,教人看不出心里的情绪来。
这一年中,长大的,不止是她。少年的成长,便是褪却锐气和锋芒,变得坚硬冷漠么?
这时,一声鹰唳穿透风雪,破空而来。
齐远展颜一笑,对阿葵道:“阿葵,你瞧,他听懂了我的话,要先往北去等我。”
阿葵微微一怔,也笑起来。
少年长成男人,只是敛去了他的锋锐,不再肆意张扬,可他的内里依然是骄傲的炙烈的。
齐远将她一把抱起,她身上裹着的裘毯落下来,露出一双赤足,“阿葵不穿鞋袜跑出来,是要夫君来暖它么?”
阿葵不答,只是搂紧了他。
室门阖上了。室外落雪纷纷,室内兀自春日融融。
次日,阿葵醒来时,齐远正坐在窗下看信,见她起身,他走过来,一手揽着她,一面吻着她的面颊,问道:“阿葵,今日我们夜半启程往北疆去,白日里辰光空闲,你可还想去坊间玩?”
阿葵刚想说要玩,话未出口,却又抿了抿唇。
帝都诸坊各有各的热闹,不说别处,便是她去过的安意坊和青怡坊,就有十分的趣处,吃食杂耍,应有尽有。
可她已然长大了,心里还像个小女孩一般贪玩,实是不好。
更不必说她前一夜刚做了他的妻子,在床榻上同他玩乐了一宿。
齐远一笑,道:“你不愿去么?可我想去,你且陪我去玩罢。”
*
夜里落了雪,坊间百姓不多,阿葵游逛过两个坊市,在曾经听过演义的书馆重又听了一回书,又去十七大荐的铺子里吃了热火食,这是一种民间小食,以小火煨煮骨汤,吃时任意放入生食,即烫即食,最宜冬日天寒地冻之时享用。
出了铺子,阿葵只觉身上热气腾腾,就连头顶都在冒白气。她摸了摸耳朵和面颊,那处也热乎乎的。
“阿远,你摸摸我的耳朵,好热呢。”她笑着去看齐远,却见他正游目四顾,四下逡巡。
“怎么了?”明明刚刚这人还一面喂她,一面拿她当孩子取笑。全因她使不惯铺子里的牙箸,夹不住吃食。
“有人在跟踪我们。”齐远道。
跟踪他们?阿葵一愣。
“从我们出了书馆,他们就在了。不要紧,跟我来。”
阿葵牵着他的大袖,在街巷中来回穿梭。有人在跟踪他们,可她心里却并不害怕,因为阿远就在身边。她的目光黏在他脸上,仿佛回到了一年之前,他们在长街上奔跑,几个护店伙计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可他只是回首望着她,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眼前是一条巷子口,他忽然停下来,侧首向她,微笑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他回身,道:“都出来吧。”
几个作农人打扮的武士一齐从角落里走出来,阿葵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齐远曾经的护卫,十五。他进宫之前,便遣散了这些武士。
“拿我教你们的来对付我么?”齐远道。
几个武士面面相觑,他们曾经追随齐远在戍卫所任职,受过追踪训练,训练他们正是齐远。
过了半晌,十五道:“我们并非想对公子不利,实在是……担忧公子的安危。”
齐远道:“我好好的,倒是你们,一个个藏刀在身,在坊市里游逛,生怕人看不出你们的身份么?若是撞上了江湖好汉,生出了事端,才是对我不利。”
另一个武士十一连连摆手,道:“公子,我们绝不敢生事。公子赶我们离府,我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们藏刀是想着、想着……想着若是国主要对公子治罪,我们就劫狱!”
“你们当自己是绿林好汉?还劫狱救我?异想天开!”齐远笑。
武士们毕竟是武夫出身,口舌笨拙,平日便常常受他玩笑奚落,此时也只好挠头。
只有十五代他们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们想追随公子左右!”
齐远拍拍他的肩,问:“十二的伤如何了?”
武士们一听,心知公子不会再驱赶他们,一齐七嘴八舌道:
“找了郎中……取了暗器!”
“那女人没在暗器上施毒!”
“针灸过两日,他已能行走,只两条手臂没力气,握不住刀!”
“我们留他在余老那儿医治。其余几个兄弟都是这么治的,都好了!”
正乱糟糟地兴奋着,忽然瞥见了一旁抿着唇笑的阿葵。他们齐齐噤了声。
齐远轻轻咳了一声,正待介绍,就见这一群武士猛地躬身行礼,口中道:“少夫人!”
阿葵微微有些赧然,好在游猎血尾白狼时,她同这些武士们出生入死,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她道:“你们快起来,我们要往北疆去啦,你们也要——”也要做什么,她还没想好,可武士们已然自顾自地听了令:“是,我们也要一齐追随少夫人!”
“够了,你们少在阿葵面前讨好,先去采买车马,今夜子时动身。”
“是!”武士一哄而散。
阿葵望着他们的身影,突然记起了一个故人。
“阿远,我那只钱袋还在么?”她问。
“你缝的那只破布袋么?自然还在。我想这么破的东西,没谁会来偷来抢,随手拿来当钱袋使了。”齐远自袖怀间取出一只麻布缝制的布袋,递给她。
阿葵才不信他,齐公子出门,何时沾过银钱,都是十七跟在后头取换银铢。她接过钱袋,正要点数里面的银铢,忽的几枚金铢落了进去。
“我用掉了不少,正好补上。”
阿葵抬首,齐远道:“你新嫁的夫君手头很紧,只能补这么多。”
已经很多了,麻布钱袋四处漏风,已然装不下了。
阿曼见到这只钱袋,就会明白她要说的话。
*
栖月阁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天近戌时,来来往往的马车穿梭不绝。
“阿曼往客人处去了,两位要等她么?”云夫人问。
阿葵谢过,道:“我今晚要离开帝都了,不能在这里等她。”
云夫人微笑:“那么我祝你们一路长安。你的东西,我自会转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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