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不如不见
北境是褪色的。
抬头望去,天是阴阴的白,低下头看,地上是沉沉的黑。天地交汇处,偶尔滚出几个暗惨惨的枯黄风暴,但更多时候,人只能看到掉尽了叶子的、荒棱棱的枯木。
一道蜿蜒的浅河从脚下流到天边,倒映出黑山白水的世界。
顾况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从河边掬起一捧清冷的水,以水沃面。
砭骨的寒意让顾况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缺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
这是他来到冀州虎贲军军营的第五日。
从淮南王府出发,从驿站借马后,顾况独自一人,走过了许多地方。
有逐渐抽出金黄麦穗的农田,有美酒飘香的小镇,有长着郁郁青松的林场。
最终,他来到了冷峭的北境。
隐匿身份加入虎贲军是一个意外。
按照顾况的计划,他应该一路上打听程遥青的踪迹,来到北境之后,要么直接找到师姐,要么先去找爷爷的亲信,托付他们去寻找师姐。
然而开头就并不顺利。
顾况尝试向驿站、酒馆、旅店的人打听,却一无所获。
他推断,程遥青大概使用了什么障眼法,并没有露出她的面貌,也没有大喇喇背着那把及其具有标识性的刀。
不露形迹,这很符合程遥青缜密细致的性格。
直到某一处酒馆。
那时,顾况一遍浅啜着免费提供的佳酿,一边无意间打听酒馆半月之前有无异常。他打听到,这处酒馆的天字号包间中曾闹过一桩事:有一个客人吃多了酒,直接把房中的酒桌掀起来,摔坏了两条桌腿儿。
被问话的小厮说,他被唤进房中收拾残局,见到过一个极漂亮的女人,高挑纤瘦。
顾况要了粗纸和炭笔,略略勾勒了程遥青的形貌,那小厮果然认下。
这小厮还说,房中另外还有一个粗豪的汉子和一个清俊的少年。虽然这三位客人声称是自己酒后不小心打坏了桌子,但小厮自己却觉得,房中碗筷四溅,酒液横飞,更像是有了一场江湖打斗。
少年?程遥青离开不一会,身边又多了两个男人?
顾况心里有些吃味,但还是给了那小厮一锭银子。
或许是他的出手阔绰引起了注意,小厮捧着银子直乐呵,口中说什么,最近的客人都出手阔绰,酿酒的二伯前不久还得了一个金饼,小店今年怕是要发大财云云。
顾况一路打听消息,每逢有线索就拿银子换,不知不觉,竟花光了从淮南王府带出的所有银钱。
他孤零零一个人来到冀州城,身无长物,更不知道哪里有熟人可以打听讯息。
正当他后悔不迭,以为自己即将露宿街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虎贲军每年立秋的例行征丁。
然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入了营。
“小子,想什么呢!”
顾况的背上传来重重一击,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震出来。
顾况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捏了一块薄薄的石片,不自觉地在地上勾勒出一个女人形象。
他赶紧用脚尖把沙地上的小画抹去,但还是被眼尖的来人捕捉到了大概。
“哟,你在画什么?”
顾况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我没有……”
来人却哈哈大笑:“别藏了,我早看到是个女人!你婆娘?”
顾况脸上不知怎么的有些热,但还是摆摆手,想要逃脱过分热情的来人。
那人却一拍掌,笑道:“怕什么,咱们营里,谁不想高高兴兴搂着婆娘睡觉!要我说,小况,你还是吃过的肉太少。”
他凑近顾况的耳朵,神神秘秘说道:“今日里和哥哥去丽春院吃酒,一次两次,保准你再也记不起婆娘了,怎么样!”
说完,他四四方方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及其促狭的神情。
顾况几乎可以肯定,那双像老鼠一样冒着精光的小眼睛确实冲他挤了挤。
面前这人是名叫赵大井,是顾况这支小队的队长,正在邀请顾况逛冀州城中的秦楼楚馆。
顾况心下大呼不妙,他清清白白的男儿身,怎么可以去那般烟花腌臜之地!
赵大井见顾况拒绝,愈发不依不挠起来:“小况啊,今日难得休息,可以进城和哥哥们吃香的喝辣的,你怎么不愿意了呢?”
顾况道:“虎贲军有令,上下军士,不得吃喝嫖赌,违者杖三十。”
赵大井脸色蓦得一沉,逼近两步,语带威胁:“怎么,你知道了这件事,准备到军法处告发我们不成?我告诉你,就算你告到秦将军那里,我赵大井也能拦下来,还能让你在虎贲军里过不下去!”
赵大井的脸凑到顾况的脸上,顾况可以看见这人脸上每一根粗黑的短须。
顾况捏紧了拳头,暗中蓄力,只等赵大井的脸再凑近一点,便一拳砸到他这张臭脸上,不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眼开花,他就不叫顾晏平!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柔弱可欺的小少爷了。
经过淮南王府的训练,顾况觉得自己足以有了自保的本事。
然而赵大井的下一句话打消了顾况的念头。
他的大手拍了拍顾况的脸,像是拍一只路边谁都可以踹一脚的狗:“而你,没有姓名来历,没有护符路引,我要整你,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顾况心道坏了。
自己从前打交道的,从未有过赵大井这种兵油子。现在自己用军规作筏子,没能唬到赵大井,怕不是要先被赵大井解决了。
确实,虽说虎贲军可以招收顾况这种“闲杂人等”,但是这毕竟是在灰色地带之内。如果真的要细究,没等顾况展露出自己的身份,就可以被赵大井无声无息地在军营中处理掉。
顾况的后背一阵恶寒。
他怕归怕,脑子却转得快,眼珠子一转。
大丈夫能伸能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顾况这么想着,终于改换了一副颜色:“赵大哥说的什么话,弟弟只是……怕被家里婆娘骂,才提什么狗屎的军规!哥哥带弟弟去找姑娘,弟弟求之不得,决计不会告发哥哥们的!”
赵大井终于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四下一顾:“上来吧,今天带我的况老弟去开开眼!”
顾况这才发现,赵大井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好几个满脸横肉的兵。
顾况不禁心中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拳头砸到赵大井那张狗脸上去。
这老油条显然是有备而来,如果顾况真的反抗,才是落入了陷阱。
双拳难敌四手,他打一个赵大井够呛,根本打不赢那么多人。
*
冀州城,丽春院。
赵大井酒足饭饱,脱了靴子,斜靠在床榻上。
他身侧有两个姑娘服侍,左边那个拿着美人锤轻轻地锤着赵大井的大腿,右边那个则软着腰肢,捧着一个小瓷杯,与赵大井喝什么交杯酒。
赵大井的脸已经被酒灌红了,涎笑着,把手放入右边姑娘的衣襟。
顾况暗暗皱眉。
右边的姑娘脸上虽然还是端着笑容,但顾况却从她微微后仰的动作看出了一丝不情愿。
环顾四周,几乎每一个人都一样。
呆粗木楞的汉子,旁边围绕着几个讨好的姑娘。
赵大井似乎已经酒意上了头,举起酒杯叫顾况:“况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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