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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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仰直觉能感受到,她是在试图倾诉什么。
但这感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莫名让他有些无从招架。
他张了张口,笑说:“被我勒哭了?”
夏时雨怔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嗯。”
陆仰:“那真是委屈你了。我睡觉确实不太老实,小时候抱玩偶,长大了抱人抱枕头,想改又不知道怎么改。”
“你抱过很多人吗?”夏时雨问。
“一个你,一个赵琤。”陆仰扒了两下手指,一摊手,“好像没了。”
夏时雨静静地盯着他看。
陆仰被她看得不太自在,有意别开目光,就听到她小声问:“你没有抱过你女朋友吗?”
不是,这好好地聊天,怎么还尽聊人伤心事儿呢。
这是想有就能有的么?
陆仰:“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夏时雨:“之前也没有吗?”
陆仰觉得,她目光里隐隐透出的惊讶,非常伤人。
“怎么,你是谈过多少个小男朋友?”
“没有啊。”夏时雨倒是很坦然地摇摇头。
“那你惊讶啥。”
夏时雨不安地搓着筷子,小声道:“可是你不是说,你年纪有点大吗……”
陆仰:“……”
上一刀伤口还没好,又飞来一刀。
夏时雨这个以小卖小的小姑娘,非常之讨厌!
“我不是说你老。”夏时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找补道,“其实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我可能都活不到你这个岁数。”
陆仰嘴角抽动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夏时雨继续道,“只是我以为、我以为你交过很多女朋友,抱过很多人。”
“怎么?”陆仰说,“我看起来很花心?”
“不是。是看起来会有很多人喜欢。”
行吧,这句还算顺耳。
陆仰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但他不是很想解释自己说坎坷其实也没有很坎坷的情路。
“那没办法,我要求很高的。”他开始胡扯。
夏时雨好奇:“有多高?”
“起码拿过诺贝尔奖吧。”
夏时雨小猪哼哼了半天道:“数学奖行不行?”
“你还挺逗。”
“哪有你逗呀。”
陆仰陪她笑了半天,忽然有点儿荒凉。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找个看对眼的姑娘,可能真的和诺贝尔奖新增个数学奖的概率一样大。
回到公司时,上班时间还没到,陆仰没有休息,换了身衣服又回到办公桌前。
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九点,但通常七八点他就会来到办公室。曾经他以为当老板可以拥有绝对的自由,后来才发现,他是一个从不会纵容自己的人。
今天没有晨会,早晨时分相对比较轻松,但今天,他有项分外重要的任务。
陆仰盯着秘书发来的日程表,却一行字也没入眼。他揉了揉眉心,小时候总奇怪父亲为何常常皱起眉头,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也经常无意识皱眉。
他在逐渐走向和父亲同样的道路。
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人来办公室,夏时雨便没有进休息室,侧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书。
陆仰放下手头的文件,走向这个眉心总是很平整的小姑娘。
她常常忧伤,但她不会犯愁,因为她知道凡事都有一个最终的解决办法——
死了就好了。
陆仰不太有礼貌地抽过她手心的书,随手翻了两页。
休息室书柜上的书都是父亲留下的,这是本经营管理相关的书,有些年头了,里面不少理论稍显过时,翻译也很晦涩。
“好看么?”陆仰问。
“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看这么津津有味?”
夏时雨懒洋洋地坐直身子:“那你觉得那些文件好看吗?”
要用陆长明的话,绝对是“一天到晚就知道顶嘴”。
但她有时候说话太一针见血,总戳得陆仰一愣一愣的。
“那没办法,我是不得不看。”陆仰说。
夏时雨没应声,昂着个小脑袋观察他。
就好像他是早晨那些擦肩而过的路人,她在用她的方式理解他。
看到最后,她垂下眼睛:“为什么人总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人生就是这样。”陆仰说,“哪能事事顺心。”
夏时雨闻言耷拉着眉毛,嘴巴有些不快地抿起。
陆仰笑:“又想死了是不是?”
夏时雨“嗯”了一声。
陆仰:“很可惜,你不喜欢活着,你还是得活着。”
“我觉得这很不公平。”夏时雨道,“我有时候看新闻,看那些在各行各业因公殉职的伟大人士,我就在想,如果我能替他们死掉就好了。”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公平可言。
他爸辛勤操劳一辈子,把公司做大做强,一张脸不苟言笑,但也实打实组织参与了很多扶贫助农项目。
可世界回报他的是什么?
同样的问题丢给夏为仕,估计他也会觉得不公平。
卧薪尝胆走到这个位置,来了一出釜底抽薪,荣华富贵到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在这个世界,唏嘘才是常态。
“你知道你爸的办公室在哪吗?”陆仰道。
夏时雨摇摇头。
“就在正下方,仅次于这个办公室最好的位置,面积也有接近一半的大小。”陆仰说。
多少人在背后诟病这本质是个家族企业,而陆长明亲手把没有背景的夏为仕扶持到这个位置,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大公无私。
然后被狠狠刺了一刀。
陆仰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而夏时雨的反应比他更平静。
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再无更多。
她对陆长明自然不会有愧疚,但对她的父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她就像一只漂亮的、冷血的蛇,从头到尾,她在乎的或许只有她自己。
陆仰忽然有些后悔来找她说话,这让他本就纷乱的心又添一道。
“上班时间快到了。”他起身,随手将书扔向沙发角落,“你先回休息室吧。”
夏时雨没应声,只弯腰拿起那本书,把它按平整后,向休息室走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这句话。
短暂的正念呼吸后,陆仰逐渐平复心绪,让自己开始专注眼下的事。
董事长位置的空缺限期将至,他不得不组织召开一场董事选举会议。
虽说结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他还是感到一阵焦虑。
比起有实无名,他更不敢承担身份背后的责任与期望。
十点半,董事会会议准时召开。
与会者陆仰很熟悉,大多是“小时候叔叔/阿姨还抱过你”的关系。
从前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是蒙着一层纱的慈爱。而此刻,面对坐在主位的他,他们的目光变成了怀疑、审视以及隐隐的威胁感。
陆仰不算是个爱表现自己的人,但他从小被陆长明要求着参加各大活动,为的就是磨练他人前不怯场的性子。
此刻,纵使他内心有多波动,表情也一如既往的沉稳,微笑宣布了会议开始。
-
吃午饭的时候,夏时雨没有看到陆仰。
午饭是由一个她不认识的人送来的,送完他便离开了,夏时雨想追问一句,到底没开口。
夏时雨有悄悄开门看上一眼,办公室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她觉得陆仰自从今早回到公司后,就变得很严肃。
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为了不被陆仰唠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她还是乖乖吃完了那份饭。
吃完后,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书,从这个距离,如果办公室有人进来,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但直到下午近三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才被打开。
进来的是两个人,他们有在低声交谈,而后休息室的门被轻叩两声后打开。
夏时雨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去——
来的是陆仰的秘书。
“时小姐。”他说,“我带你去医院做高压氧。”
夏时雨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和他向外走,经过办公室时,她放慢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陆仰不在那张巨大且方正的红木办公桌后,而是闭目倚靠在沙发上。领带被随手拽松一段,衬衫扣子也解了一颗,这是他在公司少有的凌乱模样。
他看起来格外劳累,肩膀都塌下去一截,眉心打了一个崎岖的结,呼吸沉重而无规律。
夏时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忌讳秘书在旁。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仰睫毛微动,疲惫地掀起眼皮去看她。
夏时雨看过他厌恶、憎恨的目光,也看过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目光,偶尔他的目光很温柔,双眼像浸了一汪水。
但现在,他的目光异常空洞,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叨扰了他的陌生人。
夏时雨匆匆收回眼神,跟着秘书离开了办公室。
“发生什么事了吗?”电梯下行时,夏时雨没忍住问道。
秘书的回答很简洁:“没有。”
夏时雨抬眼看向逐级下跳的数字。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打开电梯冲上楼。
-
因弃权票过多,赞成票未达总人数一半,此次董事会选举失败,暂定择期另行举办。
陆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但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失态,他还得体地回应了几个股东的寒暄,以及部分人客套的致歉。
看起来,陆长明的余威在他离世没多久便散尽了。
目前,董事会明显有暗中分成两派甚至更多,而在拥簇陆长明的这一派,也有不少人对陆仰产生怀疑。不幸中的万幸,大抵是在另一派中,暂时没有出现领头或代表的人物。
陆仰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在决心接手公司后,他有一直暗中监视股权的交易流动。
但他实在太忙,初期过长时间的逃避,让选举会议举办得格外临时,而他也无暇挨个与众人进行私下沟通。
纵使他看清自己地位的岌岌可危,但在失败来临之前,他仍持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直到迎来这当头一击。
陆仰精疲力竭地靠倒在沙发上。
在失败充斥于他的大脑前,他从犄角旮旯翻出那件差点被遗忘的事,叮嘱秘书带夏时雨去做例行的高压氧治疗。
而后,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小睡一段,偏偏过于爆炸的信息量环绕着他,令他不得安宁。
他是失败的、无能的、平庸的,陆家三代的家业即将在他这里拱手让人。
他是自负的、狂妄的、无知的,所有人都引颈以待,终于等到了他今时的失败。
妈妈……
半梦半醒间,那个自幻想被揭穿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慈母形象,再度悄然浮现至他面前。
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和蔼,可亲可靠,会为他指点迷津,也会安慰他迷途的心。
妈妈,我该怎么办?
他虔诚发问,而母亲只是微笑看着他、看着他,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消失不见。
陆仰惶惑地试图伸手挽留,却抓了个空。
他自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过是孤身一人。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人。
往后的每一步,都要靠他自己。
陆仰浑浑噩噩地翻出手机,查阅了一番杂乱的信息。
看到秘书说夏时雨已经结束治疗的汇报后,他想想,又麻烦秘书带夏时雨回家收拾行李,而后直接送到他家。
他实在没有精力再折腾这一趟了。
放下手机后,陆仰又呆坐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该重振旗鼓,好好工作,干净利落地赢下下次选举。
但他却只想倒在这里,像个不肯完成作业的小孩,顽劣却又不安地拖延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叩响。
他以为是助理来汇报工作,抬眼一看,进来的却是秘书和夏时雨。
“我不是让你……”此刻把话说完整,都已经让他感到疲惫。
“抱歉陆总。”秘书说,“时小姐执意要回来见您。”
陆仰稍显不耐地将目光下移。
这个冷血的小姑娘,生病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还要精神,一双眼水汪汪、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什么好见的,出门前不就已经见过他这副怂样了么?
“你先出去吧。”他对秘书道。
“是。”
门被打开又阖上,室内恢复一片寂静。
陆仰:“说吧,找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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