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唉!英雄所见略额,不同。
“啪嗒。”
手中箸怔然落到席面上,温惠如今是真有些慌了,她一者想不到会有人看着她,二者,这厮当真是口无遮拦——看她干嘛,吃饭难道要用眼睛吗?
拾眼望去,那是位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剑眉星目,黑袍玉冠,墨发高高绾起,颇有股魏晋人士的风流倜傥(以及荒唐),可如今,那双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得瞧着温惠,还笑着用手肘了肘身侧的青衣之人。
“啊?”
李僖轻轻怪了声,随及反应过来,一同看向少女的方向。
凤眸微眯,见温惠难掩局促的模样,那眸中笑意便如涟漪般一次次摇晃得荡起。宫灯流转,斑驳的碎金在他如玉般的面庞上晕染开来,温柔得像身后湖中粼粼的波光,却又那么模糊,让人捉摸不透。
觥筹交错的喧哗间,是独属于他们的万籁俱寂,四目相对,青衣少年缓缓举起手边酒盏,用着口型悄悄道
“抱歉。”
真是够了。
许是少年的姿容过于夺目,刺得温惠赶紧低下头,耳根是如火烫般得烧,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恨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来脱身。
倒是身旁的温慎小姑娘见她神色古怪,停下了翻飞的筷箸,又见李僖身旁的少年看着她们的眼里尽是促狭之意,她还以为是人家调戏自家阿姊呢,便立刻扶着桌案对着少年喝道:
“你是何人,怎的这般无礼。”
这下好了,地缝都不用找了,温惠现在只想找块豆腐一头碰死得了。
席间渐渐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往姊妹俩这边看来,卢大兄又是狠一皱眉,可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那少年欣然起身,长臂舒展,对着二姊妹便作了一揖,大大方方道:
“陇西李氏李瑾,小字道瑜,见过女郎。”
李瑾,李道瑜,瑾者瑜者皆是美玉尔,却无中枢之意,又见少年形容口音不似洛阳人氏,行举粗犷,温惠便也大概猜出其身份。
好一个世家的浪荡子。
“你!”
温慎气恼,先不提她的重点明明是后半句,还有,谁家小郎君第一次见到姑娘家便把自己小字脱之而出,这不是调戏是什么—敢调戏她,她她她她一定要
李氏撇了温慎一眼,目含警告
又见李瑾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等尔出招的模样,固惠安侯府嫡女简直要气疯过去,可在场又有那多双眼睛盯着,侯府嫡女又做不出当庭吵架之事,一张小脸简直就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四下一思量,要不就直接走人算了(反正这事嫡女又不是没干过)
可她刚想起身,却蓦得被一道力量重新拉回了席面,是温惠,她看着自家小妹,摇了摇头。
“莫急。”
避世,但到底树欲静而风不止。
倘若她们真就一走了之,那丢自己的脸是小,丢范阳卢氏的脸却是大,更何况当着其他门第不如自己的公子面前,该撑的场面,作为长女,还是要撑的。
“李瑾”
少女徐徐饮了口果酒,笑意嫣然,殊不知席面下握着妹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名字啊”
李瑾挑了另一边的眉,坐直了身,他本来就是刚刚被堂中女眷问得烦了才来逗逗她家这两个小娘子,如今反倒还被人给呛了回来,心下不免觉得闷闷
“此话怎讲?”
“瑾瑜瑾瑜,美玉尔,不知公子可曾听过这样一句古话,握瑾怀瑜,嘉言懿行?啊当然,公子是有屈夫子之才和怀沙之志者,自不会与我这等小女子,去争这口舌一二”
“咳”
李僖呛了一口水,微微皱起眉,他似乎觉得温惠有些过了(后者感觉),却也是很有风度得替自家弟弟这场闹剧。
“阿奴,不得无礼。”
“李公子可是身体不好?”
刚刚呼出一口气的温惠又被她抽了回来,放松得太早了,只因自家小妹根本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只当李家痿了气势,准备撸起袖子痛打落水狗呢
“我怎听得您老咳嗽?”
李瑾眼睛一亮,刷得又恢复了斗志,与他而言,跟貌美小娘斗嘴总比听新妇们叨叨来得好玩,刚想还嘴,只听李僖仍是风轻云淡又道:
“今夜风大,许是着了些风寒。”
......好一个风大。温惠心下腹诽,这李僖原没有表面上那般清风朗月俗世不沾的模样,暗搓搓调侃啥呢,指桑骂槐,虚伪!
但他又与她何干?作为长姊,温惠现在唯一要关心的,不过是自家可爱的阿妹现在心情,郁闷极了。
卢李氏只是端着假笑,欣赏着这一出出的戏,而两姊妹身旁的温淑小姑娘,却是低着头,开始酝酿着新的山雨。
.
“你听见阿家说的那些混账话了吗,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战事告捷,姊妹俩便寻着由头先回了屋,温慎一把扯开碍事的珠帘,气蒙蒙得坐在软榻上,翘着脚,对着空气便是一顿好骂:
“还有没有家事,还家中几个姑娘,她是嫁女啊还是娶媳啊,我们固惠安侯府是什么人家,他们陇西李草莽出身(倒也没这么不堪),装那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阿家又何必上赶着巴结?要我说,他家是仆射,阿爷还是有兵权的大将军呢——”
“咳”
眼瞧着温慎越说越不像话,温惠不得不轻咳一声打断,却见女郎将俏眉一挑,不客气道:
“怎么,阿姊也得了风寒?”
温惠汗然,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他们这些都是浑话,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屁,我就不想这么早嫁人,我就不喜欢她们用那种看货的眼神瞧着我。”
这倒是......温惠哑然失笑。
是夜也,惠风和畅,可移目远眺,便即高之屋檐,纵使错落有致,精致非凡,也是钩心斗角,盘盘囷囷,困住了一位位女子鲜活的一生。
“可若有机会,我们也一定是要出去看看的。”
抓着温惠的手,温慎一改往日的乖张桀骜,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前者看着她,郑重得点了点头
温惠也不愿一生被困于方寸之中,在俯仰一息间变成深宅中面目可憎的妇人,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装饰品最后,变成一尊高高供奉在祖宗祠堂上的牌位,博得了个所谓世俗的美名,但到头来却连深深宅院都没踏出过。
她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温淑呢?”
忽得,女孩清脆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温惠回过头看她,过了良久,方小声答道:
“还在席上呢,这回子许是快回屋了?”
夜色沉沉,而李氏屋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啪”
是怒极的一掌,用力之大,足以惊起月下鸟雀,下人们皆是低着头,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劝说,层层纱幕的背后,是太师椅上雍容华贵,面容冷肃而模糊的妇人:
“孽障!成何体统!”
硬挨了一掌,温淑细皮嫩肉的脸颊立刻肿得不像话,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仍梗着脖子道:
“阿家,她左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丫头,我和二姊才是你亲生的,何况,李家这般人家怎么可能找一个庶出丫头做嗣妇?阿家又何必做这无用功!”
“你倒看得清楚”
李氏看着堂下自己的小女儿,面上竟无一丝一毫的心疼,只有嘴角勾勒出的一个讽刺至极的笑容:
“可我只知世家脸面,不知什么嫡庶的道理,这洛阳啊,怕是容不下你这座金尊玉贵的大佛!”
“阿家!”
温淑一脸不可置信,她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母竟然心狠到这种地步,还想狡辩几句,却见那高台之上的丽装妇人装模做样叹了口气,准备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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