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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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松林。
“石成”用油纸包住一根红薯,火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一半阴一半阳。
“咦——”,“路虽远”见那光影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犹如刀疤,故作嫌恶地朝亮的那半边拍了拍。
"大晚上的,这林子又阴森,孤男寡女,她还有心上人,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会应约?"
“凭什么?她认为我有她心上人的消息,为此,她一定会来。”“石成”偏头,挥了挥手上的纸包,“再不济,还有这个呢。”
说完,他顺手摸到了腰间囊袋,似是想起什么趣事,得意地笑了笑。只是鬼魅的火光里,那笑与褶皱交织,显得尤为狰狞。
“嚯”,“路虽远”不以为意:“如今的小姑娘都爱美,怎会同你一样,在夜里暴饮暴食。”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背靠树干的男子身侧,由扇子遮着同其耳语:
“况且,哪个正常人是我们这种作息,依我看,她不来未必心虚,来了也可能有鬼。”
“石成”踹他一脚,“去去去,一天净说些废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路虽远”嬉笑着和稀泥:“别急嘛,你既觉得她有嫌疑,我们就验她一验。我带着‘闻如’,她若受过长期的毒物训练,定会有所反应。”
“何种反应?可有毒害?”“石成”问。
“路虽远”举着骨扇扇了两下,咂舌道:“又不是让她把一整包都吞下去,就吸一小撮,一沙钟后咳声密集,三天内定能恢复。若她清清白白,便更是毫无危害。”
他甩手合拢扇子,扇柄点在对方肩头:
“再说,就算真毒倒了又如何,那也只怪她是个技不如人的细作。未央宫多年来如履薄冰,那道密诏又不知所踪,放着明主不随,为那些个不择手段、追名逐利的杂碎效力……便是死有余辜!你啊,就是心软!莫不是忘了……”
“路虽远”就要继续念经,却被“石成”止住话头:“嘘。”
“来了。”他比着嘴型,朝身后指了指,侧身就藏进了林里。
“路虽远”也连忙理顺衣领,学着对方,曲起一条腿靠在树上。夜里静谧,林道里却窸窸窣窣的,像是渐近的脚步声。
忽然,他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凑过来,抵上他的腰窝,约莫一个拳头大小。
这……他他他,和她!
“路虽远”脑中闪过男子谈笑的面庞,心脏狂跳:入学近一月,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路虽远不是说这姑娘心有所属,那她还,还这般不知分寸!
他不由在心中为兄弟默哀:果然是遇上了细作,还是水性杨花的女细作。可怜了路虽远,被她玩弄得团团转,还操心“闻如”对她有害……
也罢,既叫他遇上了,且让他替替他出口恶气。
“路虽远”掂量着女子的动作,后撤半步,就擒住了那截手腕。可握到手里,他却怔住了——
“石成”将油纸包着的蜜薯塞进他怀里,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差点忘了,把这个给她。”
……
裴思君走到松林深处时,视野仍然晦暗。她吸吸鼻子,却只闻到淡淡的松脂香。
“难道找错地方了?路虽远那个家伙,今日怎没生火?就算不烤红薯,小火堆好歹还能取暖,再不济也可借光看路啊。”
她在心中喃喃,可一想到纸条上的“馋虫”二字——
只能是此处。
裴思君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在一垛枯叶堆前。她环视一圈,在树丛前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路虽远?”
男子迎面向她走来,手脚动作都张得很大,像是心有不忿。说起话来倒还温和:
“怎的来迟了?”
二人约在子时,如今已晚了二刻。
裴思君拢了拢外衫,“竟迟了这么久吗,实在对不住,我本想趁室伴睡熟再来,不料她今日点灯补写课业,一等就到了现在。”
“无妨。”“路虽远”邀她到一旁的栈道去,二人坐在台阶上。
裴思君前后打量一番,却见四周无人。
“你不是说替我请个郎中来?人呢?”
“制药的师父云游去了,他徒弟便包揽了医馆的事宜,近来事忙,实在脱不开身。但你也不必多心,照他的本事,不出一旬定能解决,届时再找你。”
“路虽远”一面说着,一面低头掐着指节玩。
“今日之约,是想请你讲讲那块儿玉佩。你不是认识卓珩亦吗,他同你提……”
“不是”,裴思君打断他,“届时?届时是何时?距你主动揽下寻医的事已过去四日,如今又要拖延。这么些天,我连自己究竟吃进去个什么玩意都弄不清楚,万一哪天就一睡不醒了……”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径直扭过头去,作势起身要走。
“莫走啊!”“路虽远”连忙抓住她左腕,试图将对方拽回来坐下。见她不为所动,他也不敢使蛮劲,索性就这样拉着:
“真就只是个安神的药丸,那郎中啊,也真是赶巧不在。你若不信,我也吃,现在就吃给你看。”
他用另一只手在身上摸出个瓷瓶,打开来,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路虽远”面上一僵,又探向左边口袋,着急忙慌去找另一只。刚取出,他就用拇指掀了塞子倒出一粒,仰头吞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属实太快,裴思君来不及反应,更无法制止。药已下肚,谁知路虽远会不会突然睡过去?她也只得重新坐回去,后悔方才那用力过猛的表演。
趁着他还清醒,赶紧问些有用的。裴思君这样想着,便说:“罢了,你告诉我这玉佩从何而来,我便信你,也愿意留下来,与你交换它背后的故事。”
“路虽远”痛快应下,抽回了拦在女子腕间的手,张口就来:
“在致远,被……我一个好友摔的。他同卓珩亦闹了些不快,就想着,报复一下。他先是在二人争执中摔了玉,后又偶然发现,他的日记里有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裴思君眼前一黑:“阴魂不散?”
“额,纠缠不休?层出不穷?”“路虽远”抬手扑赶从林中飘来的一只流萤,“总之,他看那名字像个姑娘,便认定她在卓珩亦心中非同寻常,在圈中四处打听,恰好找上了我。”
“然后?你发现那个人名是裴思君,而你恰巧认识,于是策划了那日的戏码,既替好友出了气,又捉弄我全了自己的趣味?”
女孩拧头,想要看清男子的神情。可对方却一个劲儿的躲避,只露出半边轮廓,一副被戳中心思,羞愧至极的模样。
流萤越来越多,“路虽远”仍然保持缄默。他并不与裴思君对视,也不解释,只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绿幽幽的萤火里搅弄。
裴思君见他默认,也不气恼,只是问:“原来如此。可我还是不懂,你恐吓我卓珩亦遇刺,于他有何损害?一旦他同我来信,此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好友只是你的挡箭牌吧?路虽远,你做这些,就是为了给你枯燥的生活添乐子,是也不是?”
这就将矛头指向路虽远了?倒是省心很多。
“路虽远”慨叹女孩的敏锐和独特的注意力,而后顺承下来:“是,是为着我的私心。”
她身上还有疑团未解,横竖是不能说实话的,倒不如加深她对卓珩亦的心思,也免得……
他瞥向流萤的来处,心道:
免得再让三哥同她生出不必要的纠葛。
裴思君面上平静,却在心下冷笑:这人,八成又在诓骗她。
先不问以卓珩亦的为人,能否和同窗结怨,就说路虽远。在她看来,路虽远,并非是无聊到要靠捉弄别人取乐的人。
他想要快乐,实在太轻易了。自娱自乐、同石成较劲、夜间出逃偷烤蜜薯……哪件不比吓唬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有意思?
何况,那天的密道那样长、那样矮;阁间里又那么脏、那么暗。他既要费心布置、粘玉佩,又要处理门外的护卫……若只是为了她?这代价,未免也太大。
但看“路虽远”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裴思君虽有疑话的真假,却未再追问。
他身份神秘、消息灵通、行事胆大,背后应有势力。这样的人,自然要多疑些。可为何会对她百般试探?她一介贫家女,真斗起来,哪里是他的对手?
罢了,还是先示弱卖乖,获得他的信任好了。只要有卓珩亦的消息,让她知道他还安好,她便知足了。
“路虽远”见她半晌不说话,以为被自己气狠了,又记挂今晚的任务,便连忙找补:
“那事都是我的错,我不知好歹,我罪该万死,我,我向你请罪。等药师徒弟一有空闲,我立刻就把他薅来,保你平安。来,这个给你,还热着,消消气,消消气。”
裴思君接过他递来的物什,打开一看,笑了——
又是红薯。
他脑子被驴踢了吗?才在里面下过药,如今又送,怎么敢的?
“路虽远”见她望着红薯笑,心道:难怪路虽远对油纸包信心满满,还真有效。这么轻易就哄好了……
他便问了:“玉佩的来历,我说完了,如今换你,是否也该信守承诺?关于它,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是先帝赏赐给他父亲的。自他父亲去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以作怀思。”
“先帝?”
眼前的萤火已有些乱了,“路虽远”紧掐一处穴位,抓紧问道:“还有呢?”
“不知。”
不知?好一句轻飘飘的不知,他还以为有天大的秘密呢。“路虽远”顿了顿,悠悠道:
“看来他待你也不怎么亲厚,难怪如今与你断了联系。”
似是被戳中痛处,裴思君猛地转头剜他一眼,声音尖利:
“你什么意思?”
瞧,沉湎情爱的小姑娘就是这般无理,一面在过往里翻找,给琐碎的互动冠上所谓相爱的名号,一面又清楚这镜花水月的真相,旁人一说,便要张牙舞爪地维护。
忠言逆耳啊,还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听劝。
他甩掉粘在手背上的流萤,敷衍狡辩:“我是说他有眼无珠,你这样好的人,他竟不懂得珍惜。这始乱终弃的薄情郎,当真可恶……”
“够了!”
裴思君只觉今晚应约就是个错误,净听他说些颠三倒四、真假参半的废话。得亏那郎中没来,若来了,还不知要先治谁的病。她怒道:
“始乱终弃?你说这话,是想嘲讽谁?我与他谨守礼义廉耻,从未逾矩!你既不通文意,便不要乱用,真是白瞎了那一手好字!”
这二人话不投机,正事没说几句,嘴仗倒是打了不少,徒留在旁蹲守的“石成”干着急。用作提醒的一笼萤火已全部放出,眼瞅着又要骂起来……
医者看疾,还是赶快让这家伙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吧。
“石成”往身后退了几步,又背手学石院监平日巡逻的做派,装模做样在林中喝道:
“谁?谁在哪儿?”
裴思君被吓了一跳,腾得站起来,撒腿就要跑。“路虽远”也被震得清醒不少,他很快反应过来,拽住女孩右腕:
“是石成,这老匹夫,怎的这个点还不忘巡查?我去引开他,你待在这儿别动。”
男子走得很急,袖袍因风鼓动,带起一阵凉风。
风贴在面上,仿若一只镇纸,将翻卷的心笺抚平。
林里太暗,她贸然跑动,未必能找到来路,万一和石成撞个正着……
路虽远此前能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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