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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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也这说严重不严重，说没事又不是真没事的肠胃炎拖拖拉拉了快一周才好，这一周里，颜蕴和每天都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把林也所能触及到的所有食物都一一进行了严密的监管和控制，甚至把大部分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来，就是为了不让林也嘴馋偷吃些重油重盐重辛辣的东西。

对此，林也表示很感动，但也很难感动——他其实吃了两天的药就自觉好得差不多了，为了吃药喝了两天最少共计四顿的白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味觉再这样下去就要出现一些不可逆转的问题和损伤了，于是有一回趁着颜蕴和出门送文件，偷偷点了个烤苕皮外卖，明明时间都算得十分完美，可谁知道颜蕴和提前回来了，当他听见门铃声兴致冲冲地打开门时，在门外看到的却不只有他朝思暮想的外卖小哥（送来的烤苕皮），还有阴沉着一张脸的颜蕴和——他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

当然也由此可见，颜蕴和的小题大做或许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怎么说，林也的肠胃炎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总算是痊愈了，他也久违地吃到了那家他们都很喜欢的湘菜——还是颜蕴和下班去买的外带。

身体康健了，有些事情就必须要面对了，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摆烂，比如找工作——之前面试的那家咖啡店迟迟没有下文，林也便顺理成章地借着这次生病，说服自己躺平摆烂了快一个多月，终于觉得自己再这么摆下去就没救了，于是决定再奋起努力一下。

虽然林也这段时间吃住乃至看病全都仰仗颜蕴和，但他看着银行卡里那串仍然在缓慢减少的数字，不免又陷入了焦虑，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儿，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从骨子里对打工这件事深恶痛绝，可残酷的现实却不允许他任性，他也没有可以当做退路和底气的家庭，在用一耳光换来短暂的自由之后，一切都要学着靠自己。

唔……或许也可以适当地靠一下别人。

林也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视线看向正从书房走出来在餐桌边喝水的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颜蕴和工作了半天，水还没喝两口，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毛——这段时间以来，林也被他养得有点逐步脱敏的意思，不再一副小心翼翼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动不动就觉得亏欠了别人的样子，偶尔也会跟他提要求了，虽然目前为止还都是“今天想吃可乐鸡翅”“想喝芋泥奶茶”之类的要求，但也足够他感到欣慰——此时此刻这目光正是他每次“鼓足勇气”向自己提要求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的，但是这回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颜蕴和搜肠刮肚半天，才从突然间匮乏的词库里翻出一个“眼冒精光”来。

“咳……他略显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迎着那道目光看去，“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又想吃什么好吃的？”

“不是吃的，”林也一个打挺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快步走到颜蕴和跟前，“那个……蕴和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朋友开咖啡店或者书店什么的？”

“应该有，”颜蕴和稍加思量就猜到了小孩的意思，但还是想要引导他自己说出口，便问，“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缺人的话，我可不可以去打工？”

“我可以帮你问问，”这对颜蕴和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小孩离家出走找了几个月的工作，忽然说想去店里打工，他还是有些好奇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心路历程，“不过为什么突然想要去店里打工？我以为你们会更想要去公司里工作。”

“这不是，找不到嘛……”林也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套小表情被颜蕴和尽数收进眼底，这样的神情他实在熟悉，于是一口饮尽了杯里的水，“喀”地把杯子放在桌上，用一种刻意得有点像卡通片配音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哦？是吗……”

大概是他的表情语气都夸张过了头，林也没绷住笑出了声，但也成功地放松了下来，“确实很难找嘛，所以我想干脆先去书店或者咖啡店什么的打打工，我其实一直都还挺想去这种店里打工的……我这种想法，会显得很没出息吗？”

颜蕴和收了那副刻意搞怪的表情，定定地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来拍在他的头顶上，还顺势揉了两把，把人揉得直晃悠，接着云淡风轻地撂下一句“只要你不会看不起自己，就没人能看不起你。先玩儿去吧，我给你问问。”转身就回了书房。

“只要你不会看不起自己，就没人能看不起你。”

这句话在林也的脑子里滚来又滚去，一股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类似于醍醐灌顶的恍然，又带着一阵快意，这几个月来一直压在心底的重量忽然就变轻了，轻得好像不复存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畅快地呼吸过，窗户里洒进来的阳光从未如此明媚，空气从未如此清新，他感到如释重负。接着就被一阵莫名的喜悦击中了，他变得亢奋、激动起来，开始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急于做些什么以抒发这一刻的心情，于是他再没能控制住自己，冲着书房的方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我请你吃下午茶，蕴和哥！你想吃什么！”

过了一会才从书房中传出了回应：“都可以，你点吧。”

林也心情舒畅，胃口大开，看到什么都想吃，看了好几家店实在选不出来，干脆每家都点了些，就连饮料都是单独点的一单奶茶外卖。他在这边兴奋过了头，那边颜蕴和在书房里听见家里的大门开开关关，门铃响了好几次，他正忙着开一个电话会议，抽不开身去看外面那个太过开心的小孩儿在折腾些什么，总之既觉得有点好笑，又松了口气，之前一直隐隐存在的担忧这会儿都跑了个精光——他还是第一次见林也兴奋成这样，随他去吧。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他终于开完会走出书房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凝固——

心情大好胃口大开的人点了一桌的甜品小吃，从塞满奶油的千层到表皮酥脆的蛋挞；从喷香鲜辣的钵钵鸡到油滋滋的烤串；从花里胡哨的特大杯奶茶到红彤彤的辣卤，颜蕴和蓦地有一种林也把小吃街搬到了餐桌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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