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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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茵临走时同我说不用谢。
她说:“我先前答应过我二姐,要替她多照顾着你。”
不是,我何德何能啊!
谢小五在我对面落座,他对我说:“我已经说服了我爹娘,往后那些亲事他们都会出面替我回绝。”
他这般煞有其事,令我一时有些不适应。我端起茶盏好似缓解尴尬般地抿了一口,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下文。
于是我只能主动开口,我问他:“这就完了?”
谢小五望着我:“不然还有什么?”
这会儿轮到我蹙眉了:“你说完句话以后,不是应该立马再向我求亲才是吗?”
谢小五反问我:“那你会答应吗?”
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又怕他失落,我赶忙解释道:“倒不是说你不好,只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小五没问我要做什么,他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没事,反正人生在世几十年,我又不是等不起。”
转而他又同我说起这里的雪泡梅花酒很好喝,问我要不要尝尝。
我忙将脑袋捣得好似那舂米的木杵。
那天之后白家人并没有再来找我麻烦,相反,陈茵茵倒是时不时地就会上我家来我玩。其实我们家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书还是书,若是长姐的在家的话还能秀一手红缨枪的绝技,至于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嘛......还是算了吧。
陈茵茵倒也不嫌无聊,她会同我讲她养的小猫,也会与我引经据典的辩论。她如今话虽然比小时候多了许多,可是说话时语调总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般慢吞吞的,我倒不知她竟然是这样的温吞性格,后来她看见我书案上摆放着的书稿,翻阅了几页便来了兴趣,没过几天,她便也拿来了自己写的话本子,将它们一把子塞进我怀里。
她说她可算是找到了个志同道合的人了。
在陈茵茵的笔下,她会写涉世未深的小狐狸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欺骗和陷害以后变得心狠手辣,也会写摄人心魄的蛇妖在遭遇了情郎的背叛之后心灰意冷无恶不作。她写那被困在湖底的水鬼,一遍遍地向岸上经过之人描述着水底生活的自由自在,只为能将更多的人拉下水。
我看完之后意犹未尽,我觉得这种书不能我自己一个人,于是便又抱着这堆手稿去找了秦掌柜。
秦掌柜看完了这些稿子拍案叫绝,她说什么叫传世经典,这就是传世经典。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些手稿批量出版,于是她问我这个“郁翁”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对此讳莫如深,只说要保密。
秦掌柜却出乎意料地没再多问,她说:“正好过两日你那本《志怪传》便要发行,我再让他们抓紧些赶工,这样等再过上几个月,我们再趁热打铁地推出这本《灵鬼谈》。”
她询问我的意见,我除了说上几句好话捧场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让我没想到的是,秦掌柜对于卖书很有一套见解,在她的一番操作下,《志怪传》甫一面世,便风靡了整个京城。
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书稿最后能让我赚个盆满钵满,我后来也买了一本带回家拿给阿琰看,我指着封面上“王炎”二字得意洋洋:“你瞧见了吗?我还特意将你的名字拆开用以署名。”
阿琰随手翻开几页便将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他连连摇头道:“这不是我写的。”
我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这哪里不是你写的?这分明就是你笔下的故事啊。”
阿琰还是摇头,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他说:“这不是我写的,这不可能是我写的,这怎么会是我写的呢。”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说不应该啊,这些分明是被我当作废稿扔掉了的故事啊。
见到阿琰这样,我自觉做错了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他却于事无补。我眼见着阿琰在我面前模样越来越悲伤,那两行清泪就那么明晃晃的划过了他的脸颊,消失在衣襟里。
他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阿琰大声地控诉着上天对他不公,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望着满地的狼藉我惊慌失措,我想让阿琰平静下来,他却弯下腰连连咳嗽。我担心阿琰的身子经受不住这样大的情绪波动,然而阿琰自觉伸手撑住了桌沿,稳住了自己摇晃的身形。
他让我放心,他说他有分寸,决计不会在这种时候倒下的。
他的眉眼低垂,脸色愈发苍白,夺眶而出的眼泪砸在桌案上开出一朵有一朵轮廓模糊的花,他说赵鸢,我真的好羡慕你。
可是他有什么好羡慕我的呢?除了我这具康健的身子以外,还能有什么呢?他从小就有家里人无限的纵容和偏爱,长姐虽然会为了我和祖母顶嘴,可是也会为了养好他的身子而将攒下的所有积蓄全拿出来只为了换回一根千年山参。他从小得到的赞誉和鼓励远比我要多得多,他们所有人对阿琰满怀期待,他们希望他日后能支撑赵家的门庭,而这样期待,我和长姐从来没有得到过。
阿琰朝着我摆了摆手,他说算了,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好了。
那本《志怪传》最后不翼而飞,我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这本书的身影。我想约莫是因为阿琰触物伤情,所以便让人拿去丢进火堆里烧了个干净。
日子并不会因为这些生活中的插曲而停滞,北边的捷报如雪片般飞入了京城,长姐势如破竹,她带领着三千精兵乘胜追击,直捣黄龙,最后一举拿下了叛军将领的首级。
她这一刀砍下去,结束了北边近二十年的动荡局势。消息传回京城时,天子展颜,在连说了三个好字后,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要为赵氏加官进爵。
没了北边这个心头患,老皇帝说话时的气势都洪亮了不少。京城里的许多人在得了信以后,便纷纷借着道喜之由想来赵家套个近乎,可临到门口,却见赵家的大门上挂起了白布。
祖母到底是没能撑到长姐回来。
这些年里吊着她的那一口气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彻底消失殆尽,临死之前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用尽一丝气力颤颤巍巍朝前伸手,似是想要抓住眼前的一切,她脸上的沟壑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出现在这其中的笑容像是罅隙间透出来的最后一束光亮。
她喊着阿爹的名字,在那一声饱含凄厉的“大牛”之后,她的手徒然跌落在了床榻上。
周遭哭声四起,我望着祖母紧闭的双眼,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死亡的降临。这种强烈的震撼瞬间将我包裹的密不透风,心口处像是压着上千石的巨石,直教我喘不过气。
祖母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她的丧仪比起阿爹那会儿更加的风光热闹,宫里特意派了人,带着天子所赐之物在她的灵前以表哀思。曾经那些缺席阿爹葬礼的宾客,如今却又不请自来;许多我见过又或者没见过的贵妇人们,牵着阿娘的手哭得悲痛欲绝,她们对阿娘说:
“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同我开口!”
阿娘已经操办过一次丧事了,这次相较于阿爹那次她显得从容不迫了许多。然而饶是如此,眼下却还要抽出精力去应付这些骤然增多的来吊唁的宾客。在经过了几天的迎来送往后,我看着阿娘的面颊肉眼可见地陷了进去。
家里对祖母的离世感到最难过的是阿琰,他这次直接哭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他满脸无助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嵌进我的肉抓得生疼。
他说赵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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