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他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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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铮晨起时,在七点左右。
阿姨已备好早餐,此刻正清扫客厅。
郁书悯送他的那副画,他将它摆放在壁炉上,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他走向餐桌,拉开椅子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瞥过玄关,忽然发现郁书悯的钥匙还放在那儿。
是昨晚忘记收起来吗。
靳淮铮正要走过去替她收好,一道玻璃碎裂的声猝不及防响起,他向后看去,是阿姨擦拭壁炉时不小心碰倒了那副画,立马惊慌无措地跟他道歉。
“没关系。”靳淮铮温声说着,脚步转了个方向,他捡起埋在玻璃碎片下的画,起身后跟阿姨说,“先把碎玻璃收拾掉吧,小心点。”
阿姨连连点头,片刻都不敢耽误。
靳淮铮盯着手中的画,想起储物间应该有画框,但他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
思绪至此,他抬脚往院子旁的储物间走。
狭小的房间,冷白的灯折射刺眼的亮光,映在他手中的那副画,他察觉一丝不对劲,画的背后好像还有些什么。
靳淮铮站在灯下,眉头微皱,将画翻了个面。
一朵栩栩如生的黑玫瑰画在最中央。
起初,他不太懂郁书悯为什么要在背后画一朵玫瑰,但他猜测必有用意。
思来想去,他拿出手机去搜索黑玫瑰的象征意义。
他从未想过,两三行的文字,他竟耗费了几分钟才看完——「你是恶魔但只属于我。爱是相守,你保护我的同时我也想长久地陪着你。」
每一个字映在他眼眸,仿若烟头在他心头烫下一道道伤疤,一瞬间,百感交集。
震惊之余,他的脑海闪过此前相处的种种,以及昨夜他说过的那一番话。
那她,会难过吗。
幡然醒悟后,内疚感在胸腔里滋生蔓延。
离开储物间,冷风浇灌,似一把锋利的刀将他的胸口剖开一道口子,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可所有的思绪,都将截停在阿姨的那番话后。
待靳淮铮心不在焉地走进屋,阿姨跟他说:“我刚刚回二楼,发现书悯不在房间里,可我怎么记得她昨晚是留下来的。”
这话,斩断靳淮铮最后一根心弦。
他匆匆回二楼,郁书悯的卧室确实空空如也。
恍惚间,他想到那串钥匙。
原来不是她忘了,是她留下的。
他思绪凌乱,就如流连山谷中的浓雾,迷失了方向也辨不清出口在哪儿,但在那一刻,他知道他要先找到郁书悯,他得先确认她的安全。
但她的号码打不通。
靳淮铮急得如热锅蚂蚁,灵光一现,想起她有可能去了墓园。没有一刻犹豫,他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出门。
鹤山至墓园,路长。
周身静谧,他却觉得有纷杂的声音在他耳畔叫嚣。
如果,她不在墓园,怎么办。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但如果,她在墓园,见到她,他又该怎么办。
明明答应靳永铖会照顾好她,但从没想过事态会往这种棘手的方向发展,像骤然脱轨的列车,他该怎么将它拽回正轨。
……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着急无措。
见惯生死,游刃有余玩转各种人和事的他,在此时却想不到一个周全的办法。
以前,不是没有人喜欢他。
他拒绝得直接,如云烟穿过他,无足轻重。
可,她不行。
她是靳永铖的女儿,他不能让她太伤心难过,但拒绝二字本身就是一柄不见血不收刃的尖刀,它钟情人人为爱痛彻心扉,自我折磨。
/
至墓园,靳永铖的碑前,空无一人。
走近后,他发现整理过的痕迹,那她就是来过了。
清晨草坪缀有露珠,万籁俱寂,他双膝跪于碑前,是他第二次跪靳永铖。此前为还恩,此时却是——
他喃喃低语,像做错事的孩童,无可挽回的事发生后,他忏悔,说:“二哥,我有愧。”
蒙蒙大雾里,风吹叶动,又将他这句话送回他耳中,叫他连叹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似有人问他,何愧之有。
他心中答,愧他还恩,却无力还爱。
二哥,我还是学不会。
八岁时,他上小学,父母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参加他的家长会,是靳永铖帮忙。
那天,他乖乖在教学楼前坪等家长会结束,有个同班的小女孩很天真烂漫地冲他笑,说他长得好看,说很喜欢他。
他不太懂什么是喜欢。
以为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她要跟自己住在一起,立马拒绝了,语气冷冰冰的,很干脆,让那个女孩难过了很久。
刚巧家长会结束,女孩的爸妈还以为他欺负她。
待了解来龙去脉后,靳永铖先代他和女孩的爸妈道歉,回去的路上,靳永铖跟他说:“阿铮,喜欢不是要住同个屋檐下的意思,是她觉得你这个人很好,想跟你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玩。”
“但我也不想跟她玩。”
靳永铖耐着性子,“别人觉得你很好,那阿铮首先要记得感谢,然后找一种温柔的方式和她说明拒绝的理由。”
……
可是二哥,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她觉得我好,是因为我必须待她好。若我因此事就离她而去,是背弃了要代你照顾她的承诺。
静默,无人应答。
他听着自己的心声,茫然无措。
/
兜兜转转,靳淮铮在天光大亮后来到臧明江的住所。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按了门铃,是臧明江亲自来开门。看见他的时候,老人家的脸上浮现笑意,“商仪可不往我这儿跑,你找错地方了。”
听郁书悯唤臧明江外公习惯了,他差点都忘了,臧明江才是陆商仪的亲外公。可能不久以后,他也要随陆商仪唤一句外公。
他的双肩似被压垮了般,分外憔悴。
原本想解释自己是来找郁书悯的,可当他余光瞥见鞋柜旁郁书悯的鞋,细想臧明江的话以后,明白臧明江是在提醒自己。
沉重的石头压着他心坎,声音里都透着疲惫,说:“我以为她会来这。”
她指的是谁,臧明江心知肚明。
目送靳淮铮离开后,他关上门,走回画室。
郁书悯躺靠在落地窗前的吊椅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怔怔地望着窗外小花园。
她没有力气再掉一滴泪,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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