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芙蓉变(4)
百龄说完便往房中去,刚转身,高宓的声音涩然在背后响起,“就算我有意牵扯宝林,难道阿姊就不曾想过,太子终究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百龄脚步未停,她自然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这天下男子但凡略有身份财资,无不三妻四妾,便如高宓之父高存真,素以德望著称,家中何尝少了姬妾?一番延嗣的大道理在上,没有人会因此诟病他。这世道默许男子不必专情,何况储君牵系国祚,无论是君上还是臣下,都不会允许他内帷空虚。
而在百龄家中,祖父祖母,伯父伯母与阿娘阿耶,都是一心一意之人。连泠音从前也曾甜滋滋的悄悄告诉过她,“你阿兄说此生唯我一人。”百龄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也会唯他一人。可如今的状况,叫她心底那份一直未尝细思的隐忧浮出水面。他们之间,并非只是你与我,或许还有许多无法抗拒的外因。
说不害怕忧虑是假的,百龄突然想起那只在七夕次日就死在粉盒中的小蜘蛛。
宝林抱着猫儿坐在榻上,猫儿被她紧箍在怀中,睁一双碧绿的眼睛可怜望向百龄求救,而宝林浑然不察她走了进来,兀自噙笑失神,直到百龄说:“我家朏朏都快叫你勒死了。”
她笑着将猫儿不动神色抱了过来,宝林突然微红了脸问她:“朏朏,你想过嫁什么样的郎君吗?”
百龄沉默一下,道:“想过。我想和郎君七夕捉蛛,元宵观灯。想和他绮窗望月,锦帷藏香……”她似在低喃自语,目光却忽然直视宝林,“我想就只有我和他两人,一心一意两个人。”
宝林察觉她眼中不同寻常的幽深,愣一下,笑了说:“我也想要一心一意的郎君,可是朏朏,我们真的可以遇到吗?”
这一日三女各怀心思,勉强说笑片刻,高宓与宝林便各自还家,百龄在窗前久坐,忽见树上红花纷纷萎落,她突然觉得冷,这才幡然想起,朱槿朝开暮落,而秋意正在这雨后花落的小院中蔓生。
宝林回家后,裴夫人正在看信,是裴将军自行宫刚送回来的家书。见女儿归来,一脸心思沉沉,便问:“这是怎么了?打见过太子就没见你这么安静过。”
宝林脑海中还浮现着百龄娉婷的的身影,诚如她当初第一次见百龄时说的,过于美貌,令人不免生畏。因在家中,她并未如何装扮,一身葱倩的短褥长裙,发髻也不很严整,松松一蓬绿云,只簪一朵素绢做的玉兰花。然而雪肤花貌,一颦一笑,叫同为女子的她都不禁移不开眼。世上果真有人能抗拒这样的容色吗?
她有些悻悻道:“每回见到她,我心里都不安宁,阿娘,她实在美貌。”
裴夫人不以为然,“皇后岂非也是这样的绝色?天子何曾空虚后宫?”她把书信递给女儿,“你阿耶信中说,天子问到你了。”
宝林立时精神大振,急忙接了书信细看,果见阿耶信中得意洋洋称,天子问他家中可有小女?他答说是。天子就笑呵呵道:“朕听说前番京畿有灾,你家女郎竟血书抄经祈雨,闺中有此胸襟,你教得好女儿。”
裴夫人睨她脸上浮现出惊喜,淡淡道:“我怎么说来着,跟着七娘总没有错,让你去佛寺抄经,你竟还不肯。”
宝林亲昵贴在母亲肩头欢喜道:“我就知道阿娘为我打算着,往后只听阿娘的话!”
裴夫人说:“他高家虽是宰相,我河东裴氏又岂会逊色?且你是我亲生的,裴氏正房嫡女,七娘毕竟生母出身太低,再如何隐瞒身世,知晓内情的也不在少数,届时自会有人站出来捅破。公孙家那女孩儿却了不得,生得那样美貌,又有才情,又识大体,人家自己就知道往悲田坊送东西,攒得一身好名声。咱们拼不过,好歹赚个齐头并进。但你也不是绝对没有优势。”
宝林抬头看母亲,裴夫人摸着女儿的头发道:“这朝堂之道讲究平衡。公孙氏与东宫牵扯太深,公孙仆射如今位极人臣,天子未必心下能容他。因此就算他孙女能入东宫,陛下必定也会思考,如何让东宫内保持平衡,若你阿耶不能在天子面前取信,这些年的宿卫近臣他也白当了。”
裴夫人年少入宫,侍奉过多少贵人,耳濡目染,自比别家主母更多几分见识。裴将军也多以朝堂事征询夫人意见,宝林自然信服母亲话中道理。
但她心底犹有不甘,问:“难道陛下一定要在太子身边多择女郎吗?”
裴夫人瞪她,“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你若存着什么一心一意的心思,趁早打消了入宫的念头!”
宝林咬着唇,目光突然沉静下来,“阿娘,而今后宫贵妃为主,您说我们是否应该多亲近一下贵妃?”
裴夫人冷笑一声,“你这孩子多大了还一团糊涂,贵妃膝下赵王与太子相差不过半指,陛下为太子择妃,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定然也会为赵王选妃。这时候亲近贵妃做什么?做赵王妃?还是撇下她儿子请她帮忙进言做太子妃?什么样的蠢才才会如此莽撞!”
天子到来时,贵妃正在看一斛珠,颗颗莹润美丽,不由笑说:“这珠子不错,贡珠也少见如此品相,哪里来的?”贵妃微叹:“这是妾家嫂嫂今晨叫人送来的,说是家中兄嫂近来得了这么一斛珠,送到嫂嫂处,嫂嫂见其珍贵,自家不好佩戴,又送到了妾这里。”
贵妃二兄魏国公夫人正是右散骑常侍杜氏次女,这番辗转送礼,因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就算叫人知道也说过去,天子一默便了然,笑笑问:“常侍家中有女?”
贵妃也笑了,服侍他擦手,又亲自捧茶过来,“如何瞒得住陛下。然妾既奉天家,蒙陛下垂爱,什么好物未曾见过,自不敢因此置喙国事。”
天子喝着茶,觉得这话耳熟,再一想,脑中便是一张明丽的脸,淑妃勾着他的脖子,一脸骄傲,满目生辉,“妾蒙陛下垂爱,什么好物未曾见过,那些命妇巴结讨好,都是七郎给我的福气!”她在他面前一腔赤诚。
天子恍惚片刻,又问:“往日常听如愿嘁嘁嚓嚓提她表姊,怎么如今不进宫来看你了?”
“陛下说琼娘?”琼娘是贵妃二兄魏国公独女萧萼的小字,她有些为难,犹豫着才委婉道,“那孩子去了冀州,离开长安大半年了。她阿娘每每叫妾唤她回来,妾也支唤不听,她只听二郎的话。”
天子这时反应过来,笑说:“原来与二郎青梅竹马。”又顾视贵妃神色,放柔语气道,“朕自然记着二郎,只是长幼有序,成昭毕竟是长子,朕难免多用些心思。”
贵妃毫无芥蒂,“妾自然明白,成昭既是长子,又是太子,他的婚事是国事,妾与二郎自不会在这方面计较。说来妾这些年忝理后宫,方明白皇后当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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