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倚云长·衣角流香

颜折袖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虞璟在说什么，紧接着便捧腹大笑：“你是怀疑他？哈哈哈别逗了！你说说，他那像是魔气缠身的样子吗？我看是色中恶魔还比较恰当！”

虞璟也觉得她说得有理。燕恕己言辞清晰，逻辑缜密，除了眼睛似乎有疾之外与常人无异。

然而一听那几个字便是一怔：“什么魔？”

颜折袖呛了一下，暗暗责怪自己的口无遮拦，不该在小姑娘面前提这种事。嘴上却是一通抢白：“有什么好问的？反正你以后见到他就给我避开，知道没有？喂——”

颜折袖说得慷慨激昂，虞璟却已两步跳开去琢磨那被钉入树干的暗器了。

寻常暗器不是飞镖，便是袖箭一类有尖有刃之物，暗绽冷芒，令人望而生畏。眼前的暗器却丝毫不显可怖。

它虽入木三分，犹显柔弱可欺，甚至在微风中轻轻飘摇。

——不过是三根发丝而已。

虞璟捏住一端，使力一扯。极易断裂的发丝却坚韧无比，勒住她的指腹，顷刻豁开一道口子，血坠如珠。

万丈青丝长。

这件暗器在《止戈为兵·暗榜》中也算上首屈一指。

据记载它来源不详，材质亦不详，不知出于哪位铸师手下。其根部平日深埋于颅骨之中，与发丝无异，透体而过时也只会留下牛毛般的小伤，因此极不易被察觉。

百年前它曾在东海之滨掀起一场大乱，然而仅仅一月便如昙花一现，销声匿迹。

这样凶戾而神秘的暗器，也不知是怎样落入颜折袖手中的。

颜折袖挽着头发走过来，只往树干上看了一眼便叹道：“不能用了。”跟着瞪一眼虞璟，“都怪你！还看！有什么好看的，叫你瞎好奇！弄伤手了吧？还不快撒开？”

虞璟吮去指上血珠，眼神在颜折袖濡湿的前襟与肩头打了个转，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来刑脉主峰？”

颜折袖抄起手臂，朝天翻了个白眼：“陪圆圆那小丫头片子出来踏青呗！结果她半路扑蝴蝶自己踩到裙摆栽了个狗吃屎，只好找条小溪给她随便洗一把。谁知道……”

她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瞅着虞璟撇了撇嘴。

虞璟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的未尽之语便是指方才之事。

“唉，要不说我好心呢，一天到晚就为了别人奔波……”颜折袖故作苦闷地叹息，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合掌，“对啦！你也跟我一起来吧，那丫头不是喜欢你吗？你稳住她，免得她又撒泼打滚。”

虞璟本就有心同行，恰好借溪流之水洗去手上血腥气味。

若她每次出门都带伤而回，在影鬼面前实难交代。

颜折袖自从知道虞璟师承后，虽态度不改，仍免不了心里犯怵，与虞璟并肩而行时，不敢再去扯她胳膊，落后她半步而行。

两人相携，来到山脚溪边。

虞璟低头避过一丛浓密树桠，眼前豁然开朗。但闻流水淙淙，与少女清脆笑声相互应和。圆圆湿淋淋的外衣挂在树梢晾晒，只穿中衣高挽裤腿在溪水中嬉戏，不时双臂下挥，猛力击打水面，搅得河水一团浑浊，再将吓昏了头的鱼扔上岸来，也算自得其乐。

一见虞璟，她眼睛一亮，光着脚就冲上岸来，猛地往虞璟怀里扎，半途却被被一手提着鞋的白团团拦腰截住。

“先穿鞋，穿鞋好不好？”白团团生怕她赤足踩在地上过了寒气，急得满头是汗，勉力劝慰道，“虞姑娘不会就这样跑掉的。”

圆圆被白团团卡在臂弯里，满口叫着“香香”，向虞璟伸出一只手来急切地挥舞着。眼看白团团快要支撑不住，要被圆圆扑倒在地，虞璟便上前去握住了圆圆的手。

圆圆当即安分下来，害羞地咬着手指偷看虞璟。见她满绣着暗纹的裙下露出两只锦靴，和自己光秃秃的脚全然不同，便有些不高兴，张开手向白团团要鞋穿。

白团团长舒一口气，抬手擦去鬓边汗珠，将手中布鞋搁在圆圆脚边，微笑道：“今日又麻烦虞姑娘了。”

他不问虞璟为何出现在此，也不问颜折袖忽然离去又折返的缘由，十分知情识趣。

“小事而已。”虞璟客气道。她看圆圆熟练地将两只鞋穿上，动作神情半点不见痴态，几与常人无异，心中一动，问道，“圆圆的……这病得了多久了？”

圆圆除却行为举止略似幼童，其实言谈颇有条理。应当不是呆傻，而是癫狂之症。且这癫狂之症恐怕也非是生来就有，否则诸如穿鞋梳妆沐浴这类事自己无法完成。

颜折袖也走上来，拍拍圆圆毛茸茸的脑袋。

“也就近些年……原本圆圆是很聪明的。”白团团忽然轻笑一声，眼中浮起些许怅惘，“从小我就比不过她，读书、打猎……事事都是她更强。虽然我比她早生半刻，但我从小体弱，反倒是她照顾我更多些。可是后来……”他叹一口气，“要是我是弟弟就好了，说不定那样，我就有余力好好照顾她了。她——”

白团团话至一半，目光一凝，顿时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虞璟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禁不住皱眉望去。

圆圆正专注地捧着她那被划伤的手指卖力地吮吸。原本已然止血结痂的伤口，在她口中再度开裂流血。

白团团连声道抱歉，慌忙拉开圆圆。圆圆却咧开嘴，满面天真道：“好甜好甜！香香甜甜的，真好吃。唔——”

白团团轻轻捂住她的嘴，强笑道：“不可以，流血会痛的。虞姑娘痛了就要走了。”

“啊？痛哦？”圆圆拧紧眉，仿佛想起了什么，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恐惧，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流血是会痛痛哦，那圆圆不吃香香了。”她歪着脑袋看了白团团两眼，踮起脚尖啪啪拍着白团团头顶，“没事没事，圆圆已经不吃香香了，哥哥不怕。”

白团团哭笑不得。

虞璟垂眸望着自己因失血而发白的指尖，她才尝过自己的血，与曾经溅到脸上他人的鲜血并没有什么差别。

圆圆初次见面就抱着她连声道“好香”，此时此刻又说她的血“好甜”。究竟是圆圆因病生出了臆想，还是她身上果真有什么奇特之处，是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的？

虞璟偏过头去，见颜折袖正盯着她的指尖咂嘴，见她看过来却慌忙把脸别开。虞璟只好放弃把手指塞进她嘴里的念头，转而问道：“我香吗？”

颜折袖错愕不已，狐疑扫视虞璟两眼，一手搭上她额头：“也没烧糊涂啊……忽然问这种问题。”

“香吗？”虞璟穷追不舍。

“香啊！你自己闻不到吗？”颜折袖伸手在鼻尖前扇了扇，略带嫌弃道。

虞璟刚想追问，便听颜折袖又道：“你如今连头发丝都带着降真香气。是什么时候添了这熏香的习惯？”

虞璟一怔，心念电转之间，立刻明白过来。

影鬼身上萦绕着一股降真香气，此前她正靠着香气辨认过他的存在。囚恶峰后山，执夷君身旁的那只香炉中，也焚烧着常年不灭的降真香。

她与这两人几乎寸步不离，那股沉静的香气自然沾染上她的衣角，如丝如缕般包裹住她全身，纵然山风凛冽吹拂，也吹不开这缕轻柔的香气。

虞璟已然习惯此事，不觉得有什么。但落在先前相熟的人眼中，便觉得奇异。

“不是我熏的香。”虞璟摇头道。

颜折袖张了张嘴，方要说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面皮一抽，迅速闪身后退，紧盯虞璟右手，脸色苍白：“我、我、我把你弄伤了……”

虞璟讶然纠正道：“是我自己弄伤的。”

颜折袖却置若罔闻，她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道：“可是那是我的暗……执夷君、会不会……”

“这样的小伤……”虞璟轻笑一声，本想安慰颜折袖，但想起先前受伤时影鬼那不明的态度，一时竟说不下去。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颜折袖蓦地咬牙跺脚，向不远处疾呼道：“别玩了，快过来！圆圆你可捅大篓子了！”

白氏兄妹闻声而动，不过几步便跨至两人身旁，白团团牢牢将圆圆护在身后，神色不安地作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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