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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

116第②⑦章


到山下时,盛锦如没有急着进屋,倒是几个石家的老头怒形于色,拄着拐杖迎上来:“如姑,这是来者不善啊,真叫他们囫囵着走出去了,咱们祖宗的老脸都给丢尽了,现在百十号人都指着你说句话,你点个头,一人一脚,踩都把这群龟孙子给踩死了。

说的太过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盛锦如面前,盛锦如不说话,一双冷眼回过去,几人渐渐也发觉不对劲了,声音慢慢低下来。

盛锦如这才开口:“小字辈沉不住气,你们几个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多,也跟上指手画脚?秦家人都不长脑子吗,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没万全的准备敢进盛家的地界?

说完了冷笑一声,带着人往屋里走,几个老头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进去,剩下的人自知没资格参与,但又不愿错过什么,都三五成堆地聚在屋子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间不断地朝窗子里张望。

乍见盛锦如,秦守成紧张的后背都渗汗了,他其实没见过盛锦如,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盛清屏的母亲,相对于他,秦守业是要镇定和热情多了,拄着拐杖很是殷勤地往前迎了两步。

一瘸一拐,断腿的地方还在渗血,秦家的这个领头人也未免太过怪异,盛锦如冷冷瞥了他一眼,话里带刺:“看来秦家是造孽太深,来日入土都没个全尸。

秦守业哈哈一笑:“老太太说话老辣的很,果然是个主事的。

盛锦如在桌子边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秦家的老一辈呢,死光了?

秦守业也不恼,怀里掏了张名片,恭恭敬敬递了过去:“老太爷身子不好,在家里养着,我也不算有什么大出息,混口饭吃,叫老太太见笑了。

盛锦如没接,眼皮掀开一条线那么一溜,把名片上的一长串头衔看的清楚,脸色有轻微的变化,秦守业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声,名片正面朝上放在桌上,又一瘸一拐的坐回桌子对面去了。

盛锦如后头带着的几个年轻女人好奇地朝名片张望,她们中有人是连字也认不周全的,不知道这块方正的小纸片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石家的老头是常年挂着村委的头衔对外主事的,一看到名片上什么xx市xx委书记,立刻就知道事情棘手了。

谁也没先说话,局面有点僵,有人进来斟茶水,先给盛锦如倒,茶壶塞子一拔开,热气蒸蒸的,把盛锦如的脸都隐的看不见了,盛锦如就是这个时候忽然开口的:“我说呢,秦家这么多年没动静,忙着跑官

去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日子舒服的很吧。

秦守业皮笑肉不笑:“当官儿没什么其它好处,就是一点方便,到了哪都有人接应,这次来广西也是,市里管事的热情的很,忙前忙后的,生怕不周到,连来趟八万大山,都问要不要公安陪同,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在外头了。

盛锦如没吭声,她跟那些常年待在溶洞的女人不同,既然是主事的,外头的事多少晓得,什么样的官有什么样的能量她也有数,看秦守业的名片,就知道是有排场的,话说到这里,秦守业是挑明了有备而来,外头有人,就算你盛家是地头蛇,也不能朝他吐蛇信子。

敞开了说也好,盛锦如也没精力去跟秦家人针锋相对:“有话说有屁放,这趟上门,存的什么心思?

秦守业两根手指头在桌面上点了点:“老太太爽快人,我没别的想法,就两字,要人。

这话一出,盛锦如还坐得住,后头几个盛家的女人不干了,有人脱口就来了句:“要人可以,问问掌铃的答不答应。

说话间,有个脾气爆的手上已经起铃了,刷拉拉一长串子拉出来,一甩手就砸在桌面上,也不知道这是哪路铃,一根长链子头上缀个内响的球罩,看着跟流星锤似的,饶是秦守业心里有准备,听到铃舌那一声脆响,还是禁不住头皮发麻。

盛锦如也不阻止,像是对她们的反应很是满意:“姓秦的,你们在外头怎么兴风作浪我管不着,但是在这儿,管你是丞相还是皇帝,休想带走一个盛家的女人。

秦守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反应有点怪异,盛锦如隐隐觉得有点不对,果然,秦守业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想多了吧,这趟来,完全的公事公办。

说着,他伸手拍拍自己断了的那条腿:“老太太也看见了,这腿可不是自己断的,我带来的十几个人,十几双眼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叫人开车给压断的。

“众目睽睽,肆无忌惮,这是犯罪啊盛老太太,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我这是求个说法,求个公正,你的腿被压断了你也不能善罢甘休不是?这人现在就在八万大山,老太太不会说没见过吧?

原来虽然是要人,但要的不是她们想的那个,几乎是所有在场的盛石两家人心头都松了些,但还有几个脸上挂不住的,依然不松口:“你说要就要?当盛家什么地方?

秦守业泰然自若,往椅背里那么一倚,拿过边上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你们一定要窝藏罪犯,那我也没办法,这世上大大

不过一个理字,我去哪里报案,公安都一定要来抓的,老太太,盛家和秦家的确是对头,但有一点咱们还是利益一致的,两家都见不得光,能不招惹外头的咱就不招惹外头的,说句不要脸的,盛家被端了咱们姓秦的更捞不着好处了不是?所以我这趟来,完全是本着一片好心。你们不领情,那就算了,我也不费这个事,让公安办案不是更方便?丑话说在前头,私了不可能,这是条人腿啊老太太,把他告了都得重判的。你们盛家尽管藏着人好了,到时候招一堆公安来,落个窝藏罪也就算了,万一翻出点头绪,十米大树起了根,可别怪咱们秦家没事先提点。

不得不说,秦守业的话击中了靶心,这么多年,盛家甘愿忍受种种不方便,龟缩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尽量少的与外界接触,所谓多说多错,曝光的越多,惹人疑心的可能性就越大——把所谓的公安、记者林林总总闲杂人等都引到这里来?祸患无穷,简直想都不敢想。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么一想,所有人的心里都有松动,横竖岳峰也不是盛家的人,把这样的一个人交出去,与己何损?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盛锦如身上,单等她说句话,盛锦如倒也沉得住气,图穷匕首现都到这份上了,还是不尽不实不给个痛快话:“岳峰对秦家来说,除了泄愤,也没其它的用了,想要岳峰,目的还是引小夏出去吧?

秦守业向着盛锦如一挑大拇指:“老太太说的好,一语中的,说我们秦家不谋算盛家,你信吗?你信我都不信啊,不过这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老太太把自己的孙女看好了,再鲜的饵也钓不上鱼来,要是看不好,没这饵我们也照样要抓人的,有没有他岳峰都没分别。

话说的极不要脸,但占歪理,有几个盛家女人居然都下意识点头,秦守业不动声色,又进一步:“再说了,我们秦家不来,这姓岳的也是老太太心头刺吧,怎么拔都是个事,现在咱们秦家出面,老太太只需要行个方便,手都不脏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屏子的事,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

短短一句问话,屋子里刹那间就安静下来,秦守成头皮发炸,冷汗顺着鬓角滑到脖颈里,秦守业猝不及防,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去,语气里有了威胁的意味:“老太太,一码归一码,翻旧账不太体面吧,再说了,又不是负荆请罪,你要是我,会带他来吗?

盛锦如冷笑一声,手前杯子一推,站起来转身就走,边上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下,也陆续跟了出

去,只一两分钟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秦家人,透过半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头的人都向停在远处的盛锦如围了过去,秦守成过来问秦守业:“连句话都没有,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的声音打颤,刚刚那场交锋,出面的明明不是他,但好像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头顶一样,整个人都萎顿了许多,秦守业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脸都白了,怕做大哥的把你给供出去?你放心,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秦守成咽了口唾沫,刚想说什么,有个年轻的男人进来了,估计是跑腿传话的,脸色很不耐烦,敌意中带着警醒:“打哪来回哪去,山上不能待,有了准信儿会告诉你们。”

秦守业“哦”了一声,居然还两手抱上,作揖样向那人拱了拱,那人皱了皱眉头,嘟嚷了句“有病”,一甩门又出去了。

那人一走,秦守业的笑就没了,那些装出来的客套荡然无存,肌肉的纹理交错,又恢复了一贯的阴蛰冷漠,向着秦守成说了句:“看见没,盛家也不是不做脏事儿的,到这地步,铁板钉钉的事,老太婆还端着架子,考虑考虑?行,那就让她考虑。”

秦守成迟疑了一下,忽然问他:“大哥,你真就……咱们真就……算了?”

想到秦守业有可能自此放弃盛夏,秦守成居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守业没吭声,他拄着拐杖出门,走的吃力,有血滴在地上,秦守成不忍心,让边上的人过来先包扎,秦守业摆摆手,直接出了门。

出门之后又停下来,仰着头看八万大山的山尖,光照有点炫目,像是有日晕,秦守业看了一会,忽然说了句话。

“这么多年,老二,盛家的山,我们这一辈,是爬不上去了。”

语气里,反常的疲惫凄凉,看来,即便是为了断腿一事迁怒岳峰近乎疯狂,秦守业到底也没有真的丧失理智,秦守成多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筹划这么多年,堪称从黑发到白头,临门一脚,望洋兴叹。

盛家这座山,这辈子是再也爬不上去了。

二十多年来,秦守成第一次感觉到心安,他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再好不过了,就此收手吧,秦守业的怒气显然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牺牲岳峰就牺牲了吧,总得有点代价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秦守成也抬头去看秦守业口中的“爬不上去的山”,视线里白茫茫的,心里一片都是空,觉得二十多年钻营,末了真好比一梦黄粱。

————————————————————

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溶洞,盛锦如才知道又出了一档子事。

青姐死了。

盛锦如离开溶洞的时候,留下了几个人照顾青姐和看护季棠棠,据她们说,开始青姐还正常,只是喃喃说着什么“金管飞声,大难临头,絮絮叨叨的,她们也知道青姐年老,加上重病,脑子有些糊涂,所以只是敷衍着嗯嗯啊啊,到后来,青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人觉得不对劲,伸手推了她一下,青姐竟然应声而倒,才知道是死了。

这一下她们可慌了神了,虽然盛锦如是主事的,但是论资历年龄,青姐还要大上一些,她这一死,无异于泰山崩了一块石,几个人惊慌失措,又不知该怎么办,慌乱间先过水道来找在盛锦如安排在石阶下待命的那帮人,人多口杂,出主意的多,更没头绪了:有人主张赶紧出去找盛锦如,又有人坚持外头出了大事,关键时刻不能自乱阵脚,得等盛锦如回来,还有人表示死者为大,如果盛锦如一时半会回不来,是不是该遵照盛家的丧葬仪式,先给青姐沐浴更衣理容?

盛锦如带出去跟秦家见面的,基本上都是有分量的,剩下的无干紧要人等,以铃为分,互相谁也不服谁,以至于盛锦如她们回来的时候,争论都还没有歇止,青姐在这样的关口撒手西去,显然有些不祥的意头,盛锦如强打起精神把善后事项吩咐下去,吩咐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你们都在这里,没人带盛夏吃饭吗?日落都过了,有人给她换了音位没有?

争论声一下子小下来,很多人面面相觑,像是才想起来洞里还有盛夏这个人,推脱不了责任的几个尴尬地互相指责。

——“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我以为你安排的……

顿了顿又从互指转成各种借口。

——“事情来的突然……

——“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

——“反正她还糊涂着,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盛锦如又急又气,带上几个人匆匆往回赶,兴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这头的关系,那个双头女人就在这边的水岸上等着,用不着敲管子叫,这一点让盛锦如更加担心,边上有人劝她放宽心,她反而恶形恶状呛了回去:“留她一个人在,又是不晓事的,万一掉到水里淹死了怎么说?你们一个一个,连点脑子都不长。

回到石面上,音阵里果然已经不见了季棠棠,盛锦如骇的手脚都凉了,偏偏跟着她的几个女人不识趣,居然先探头去水里望,盛锦

如把气都撒在双头女人身上,一脚踹在筏子上,嘶哑着嗓子吼她:“把人都叫过来,给我找!

溶洞不大,筏子才撑了第二个来回,先头的人已经找到她了。

盛锦如不知道季棠棠怎么会摸到这个洞里来的。

她抱着膝盖,呆呆坐在地上,脚边是一个棺材大小的石坑,坑里注满了水,水里浮着尤思的身体。

这水像是深处翻起的活水,底下泛着泡,尤思的身体在水里一漾一漾的,衣服遮不到的部分,脖子、手、脚腕都泡的肿胀惨白,脸上却凸着一道道黑色的血管,备显狰狞,她还有鼻息,每次脸庞漾到水面以下时,鼻子出气的地方就会有嘶啦的呛水气泡声。

这个洞出奇的安静,静的能听到水泡泛破的声音,季棠棠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尊木雕,盛锦如心里有点慌,试探着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小夏?

————————————————————

岳峰这一天过的混沌的很,隐隐觉出盛家是出了什么事,但一来别人防他,二来自己这头自顾不暇的,那点好奇心也就很快息了下去,很多事情,一想就钻牛角尖,一会觉得自己待着一点意义也没有,是该想想离开的事了,转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不可思议,难道就这么把棠棠给扔了?

想到后来太阳穴都隐隐作痛,忽然听见热油滚锅的声音,这才发现石嘉信开灶了,再一看,外头天都黑了。

居然又是一天过去了。

不知道石嘉信在炒什么,闻着倒是挺香,岳峰隐隐感觉有点饿了,正想问他做什么菜,外头有人急急敲门,石嘉信一边往外走一边把炒勺递给他:“搭把手,大火,别糊了。

岳峰没好气地接过来,走到锅前一看,心里头把石嘉信骂的要死:会炒菜不会?肉跟不好熟的笋块一起下锅,是怕肉炒不死还是怎的?

岳峰赶紧拿勺子往边缘处火小的地方拨肉,才拨了几块,身后忽然响起石嘉信的声音:“岳峰,赶紧上去吧,说是小夏闹的很厉害,多少人都拉不住。

岳峰第一遍的时候居然没听明白,握着炒勺直发愣,直到石嘉信又说了一遍,他才如梦方醒,炒勺一扔拔腿就跑。

下来传信的那个老婆子脚程慢,岳峰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等,他一想起石嘉信说的“闹的很厉害,心里就担心的要命,不住追问那老婆子:“不是说在治吗,怎么又闹?她怎么闹啊?

也不知道这老婆子是不是故意的,答的含糊的很,岳峰急的要

命又拿她没辙。

真到了上头才知道这个“闹得很厉害”还算委婉的说法了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砸锅掀碗鬼哭狼嚎的推门的时候有个女的惨叫岳峰被她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听到盛锦如怒吼:“不要打她别动手!”

也不知道是吼谁岳峰腿都软了进去了才知道刚才那声惨叫是为什么:季棠棠咬人了有个女的脖颈上估计是被咬开了一块手拼命捂着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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