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探路小狗

这话不算假。长发女鬼再怒其不争也没用，二丫已经被训成了一头牛，犟死了也没想过把犁卸下去，她叹了口气，问伊冉：“那你呢？”

伊冉道：“我？我等着吃饭呢。”天色还早，伊冉等得发愁。

长发女鬼哽了下，又问道：“你现在是住喜婆婆那儿？”

要是住她爹娘家，这时指不定在忙些什么呢。

伊冉道：“是啊。”

长发女鬼有点忌惮：“那你没什么想法？”

伊冉：“你呢？”

长发女鬼道：“我生前也不贤惠，遇到什么当场就还回去了，也不曾有什么遗憾，逗留在这里也只是想吃人。”

“等什么时候吃不了了，就散了呗。”她这么说着，脸上却不免显出几分郁色。

显然事实并不如她说的那般坦然，就算是比二丫要看得开的她，也有着不得不盘桓此地的缘由。

伊冉忽然道：“有人进来了。”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站在村口的几人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盘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几人都不敢抬步，其中一个黑衣小男孩往前走了几步，被人拦下来。

“先不要去……”

小男孩回头看了看，在镇外徘徊几人中男男女女都有，年龄层次笼统包括老人、壮年还有他这无故缩小的小孩子身体。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均是不赞同，很明显，这镇子看起来不寻常。

他不顾这些人所说，仍旧往前。走近了河边，方才看到的两个模糊身影只剩了一个，红衣小女孩坐在岸边，双脚浸在水里，他挪开了些视线，问道：“村中近来可有什么事？”

红衣小女孩坐在水边，双脚浸泡在森黑冰凉的水中，歪着头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另一个小捷，不过他身后那些神情闪烁的大人们似乎并不是爹娘那样维护小捷的存在。

他们看着他来试探，估量着是否安全，这个男孩是他们的饵，又或者说用完就扔的探路小狗。

伊冉讨厌小捷，但不讨厌小狗：“什么事？”

沈确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那几人，眉毛皱着：“奇怪的事。”

伊冉看了看他，心中想道，怪事，她脑海中显现了一颗老桂花树，开口却是八竿子打不中的问题：“你吃饭了没有？”

沈确：“……尚未。”

伊冉将鞋子抖了抖，不久前浸了冰水的鞋子两三下就干了，只是颜色更沉了，像又被血浸了一回似的，她撇撇嘴，有些嫌弃。

沈确看了看被怨气缠绕的鞋子，正想提醒她不要穿，余光瞧见水面一片阴郁的黑，发丝氤氲开来，正是那双鞋子怨气来源。

他正凝神扬手起式，便见那小女孩侧身将鞋子扔水里洗涮，这个镇子里天气阴不阴阳不阳，鬼气森森，就连流动的水看上去也冰人眼睛珠子。这小女孩倒似寻常，用浸红了，沉沉的鞋跟一下又一下捶那水鬼的头，邦邦作响。

水鬼吃痛一下就溜远了，哀怨地看着她，她不过是想吃个小孩儿，干嘛要拿鞋捶她，怨气染得鞋子颜色加深了，又不是她愿意的，这么想着，她的怨念简直要实质化，但是目光落在伊冉腰侧的指甲片上时还是委委屈屈水遁了。

绝对不是因为她打不赢的缘故。

伊冉又抖抖鞋子，穿上鞋袜，站起身来拍拍衣裳，方才冰凉刺骨的水泡得她很舒服，看了眼沈确，随意道：“到我家吃饭？”

沈确没说话，他身后却有人劝道。

“去吧去吧。”

就连那个刚刚还在劝阻他的人也这么说着。缘由无他，妖鬼的好意如同恨意一般无二，最难消受。

拒绝和接受没有区别。

沈确没有理会，看红衣小女孩走了几步，沉默跟上。

伊冉出了趟门，还领回来一个小男孩，对此喜婆婆并没有说什么，多拿了一副碗筷，若要是说有何区别，就在于无意投在沈确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冷漠防备。

恰好，这个小男孩也是这么回视过去的。

沈确端详着她脸上枯皱的褶子，目光如出一折的冷漠，同类之间永远都是这样的敏锐，不像那个小女孩……

喜婆婆看着正在扒饭的伊冉，淡淡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伊冉：“嗯？”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伊冉这才记起来，自己还在仰人鼻息，她眨眨眼睛，想要卖乖，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呗。

坐在一边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道：“沈确，确定的确。”

伊冉抬脸看他，看得有点久，这名字好熟悉。

喜婆婆道：“你应该去住她爹娘家。”

眼睛是看着伊冉的，话是说给沈确听的。

寻常小孩儿要是被这么臊，不说别的，可能喜婆婆话音还没落地就开始哇哇大哭了，但是扒饭的女孩儿没有，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沈确一眼，如同鸟雀轻掠天际一般避嫌滑开，接着闷头干饭。

她只是邀请沈确来吃饭，又没有什么别的承诺，至于留宿她爹娘家会发生什么……唔，小捷那口牙还是很锋利的。

沈确道：“好的。”

用过饭后，喜婆婆又拢了碗筷往小厨房去了，两个小孩跟在她身后，沈确拿着碗筷放在一边灶台上，伊冉两手空空对她笑得一脸讨喜。

喜婆婆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去玩。

两人填饱肚子，在村头巷尾闲逛消食。伊冉看着墙头门内的一双双眼睛，头回见着了村里这么多人。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凑沈确耳边道：“你是个香饽饽啊。”

沈确退开了些，一张小脸绷得有些紧。

小姑娘脸上笑容更大了些，似乎对自己的恐吓非常满意，心情好了不少，打一棍子扔了个枣：“不要去。”

沈确没有说话。

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时候格外渗人，恐他还不够害怕一般，她咧开嘴……

沈确一把把她脸捧住了。

笑容被迫消失的伊冉：“作甚？”

沈确：“你的指甲要飘起来了。”

被捧住脸的小姑娘垂眼看自己腰间的指甲，确实浮起来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