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夜洛阳城
自汉以来，傩戏便与游灯，醒狮等成为大年至上元佳节时必不可少的节目之一
酉时末开始从阖闾门（皇城正南门）顺着铜驼大街往城郊而去，有十二侍者戴兽形面具起舞念咒于前，一百二十名着红头巾的小童或提花灯或举火炬步趋于后，一群人浩浩荡荡敲锣打鼓，伴着街坊邻居炸响翻飞着的爆竹炮仗，给隆冬的洛阳城添上分外的人间烟火之气
相传大魏开国皇帝第一次见这傩人时，还堪堪被吓了一跳，暗叹汉人真是表面儒士风度没想到背地里，玩的也挺大呀，竟能创出如此‘惊悚’之物，对视时真真大气不敢出心如擂鼓跳
于是乎，不知从何时起，候官们脸上便依葫芦画瓢带上了鬼面，别的不说，威慑力那可真是杠杠的！
实则卢大兄以前还偷偷跟温惠咬过耳朵，咱们北边这儿都算是正常的了，南边那儿，可是怎么奇怪怎么吓人怎么来呢
而当一行人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城内恰好升起了万盏明灯，固惠安侯府算是紧挨着皇城边的黄金地段，出巷子大莫走几步便能到铜驼大街
入目便是豁然开朗，七色烟火划落天际，满地丹英，玉壶光转，数不清的灯火将洛阳彻底烧成了一座不夜之城，似要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编织出一番如梦似幻般的盛世初春景象
唯此刻，全国同乐，无论官绅世家亦或是平头百姓皆涌入铜驼大街，有的跟着傩人向南而行讨一个来年吉利的彩头，有的则仰头欣赏着夜空之下，火树银花，星落如雨，当然，还有些不会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生意人，早早在街两旁支起摊摆上各色玩意，猜灯谜投壶甚得自不在话下，守夜？唉~城中今夜都不设宵禁，快活在今朝，鲜卑没什么祭祖守岁的概念，胡汉交融，自然怎么随意怎么热闹怎么来咯~
唯此刻，无论身份，无论民族信仰宗教，皆齐聚于洛阳，玉楼金阙，梅花醉人，神都，洛阳
它令多少人魂牵梦萦，又是多少人一生的执念
“哇......”
温慎一手拉着一个阿姊，仰观天景璀璨，是词穷的感慨，而三人背后的卢道虔，则是莫名短吸了一口气
？
温惠回头看他一眼，继而顺着青年视线望过去，炸响的金花之下，是停在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下长身直立的锦衣女官，以及侧旁马上微下弯着腰，作倾听状的官袍男子
“大兄！！！”
温慎眼睛极尖，一下认出，撒开步子就扑了过去，速度快得温惠差点摔一个趔趄，马上男子坐直身，微眯眼，刚想按照流程训斥小妹一句‘没规矩’，可当他看清像风般一同被拉过来的人时，便堪堪住了嘴
甚至还极其‘潇洒’得翻身下马，来到崔时云前头，低头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关心了句
“天冷，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穿点？”
旁边杵着跟电灯泡似的姊妹俩顿时瞠目咋舌，偏心！简直太偏心了！温慎连大氅都忘了套就这么跑出来了也没见您老瞥一眼啊，嘬嘬嘬~多，穿，点~
“时云......”
素衣女子侧过脸，语焉不详，委婉之人向来接不住直球，看得温惠笑着直摇头，少女继而转目向一旁尴尬之色未平，古怪之色又起的女官，绛华
“大人？”
“哈哈，巧，巧遇”
巧个屁
绛华无语望向马车帘，在内心开始疯狂腹诽：
她家这小祖宗不知为何就不肯在宫里待，说什么都要出宫来‘与民同乐’，这就罢了，还一定要拐来固惠安侯府把自己唯数不多的‘小姊妹’一同拉上，这不，顺路就被先一步归家的卢道将给逮住了
不是他逮住人就是训啊！是你姊妹吗你就训！？（实则只是语气古板严肃了‘一点点’）
绛华复望向站在崔时云身侧嘴角压都压不下的卢某人，心里呵呵一笑，狭路相逢有理者胜，这巷子里就住着固惠安侯一家，她才迫不得已下车替自家小殿下解释斡旋，一下
然后，就被卢大兄从哪来，哪去，干什么，为什么，陛下同意吗云云从头到脚给盘问了一遍，使得绛华莫名幻视起小时候被宫中管事嬷嬷故意刁难苛责的场景，诚然，那些老妖婆都被她最后狠狠报复了回去
但此刻，能咋办，只能老老实实答了咯
可恶啊她可是公主殿下的女官，有品阶的那种！不气不气，以后都是一家人长兄如父抬头不见低头见同一个屋檐下不能闹得太僵不气不气
“卢温惠”
而待在马车上把裙子都快揉皱的元嫣好不容易等来了自己的救星，赶忙掀帘而盼，可当目光触及这一行人时，又似烫着般，刷得把车帘给拉了回去
温惠再一次回眸，恰遇青年眼中星光随烟火而落，三分落寞，七分纠结，继而化作夜空下轻轻的一叹——被甩但又禁不住想复合心的‘贱’
“四兄？”
是少女坏坏的一笑，卢道虔微微抬眸，青年脸上是难掩的萧索之意，却又很快端出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回以淡笑：
“何事？”
切.....死装
将视线从人家腰间系着的鼓囊囊的荷包上移开，眨眨眼，温惠刚想调侃几句，却不料车上之人在长呼了几口气做完心里建设后，主动掀开车帘，昂着头，以一种十分高贵优雅的姿态搀着宫娥的手大大方方得出现在众人面前
济南公主元嫣身上甚至还穿着件华丽繁复的宫装——赭色衫鹅黄裙浅绿飘带，腰间扣以纯金打造翡翠为辅孔雀翎状的宫封，其下环佩叮当，花钿斜红，弯眉细长，更别提头戴的那朱雀对簪牡丹步摇，十足晃眼得紧，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瞧，公主的气派可被她端得稳稳的
就连素见惯了美人的温惠都被狠狠‘惊艳’了一把，只可惜绛华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的妆饰，本想着在宫宴上放放异彩再不济讨讨文帝欢心也可，没想到啊，只待一会人家就坐不住，正大光明，溜了出来
“殿下，这不好吧......”
文帝虽对这个女儿不是很感冒，但大年夜一家人面子功夫总要过过不是？何况殿内还有那么多紫金重臣皇亲国戚在场，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唉，只怕自家小祖宗‘骄奢蛮横’的形象又得深入人心几分了
“什么不好？”
元嫣哼哼着当着这么多宫娥的面上了马车，挥手就往宫外驶去
“彭城姑母不也没来吗”
更何况，比起呆在沉闷的宫中坐在无聊的席上当个假笑工具，宫外有着更多吸引元嫣的事，和人
绛华闭了嘴，默默将‘能一样吗’四字吞下
她总下意识得将元华和一般公主宗室女区别开来，毕竟后者少时可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文明太后掌权，宫中子嗣又少，便让元华与一众皇子同入学同授六艺，兴起时甚至身体力行，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没想到竟是个不爱文章爱武装的猢孙女，每每夜里上小课时就撑着头很肆无忌惮得开始打瞌睡流哈喇子
就算在佛祖面前叩拜都能睡着的那种！
唉，文明太后无奈，可最喜欢的孙女又能咋办，只能宠着咯
十岁开府，以亲王礼待之，食邑一郡，可开武库豢养府兵，可同男儿一般上朝议事（只是元华懒得和那些老头子酸儒吵），年少时何人不说她有前朝馆陶公主之风，甚至，权更胜之
只可惜，太后的崩逝，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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