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合卺
林栩顺着声音的方向亦轻轻点头示意,便和竹苓,秦嬷嬷等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她头一回来窦府,虽然天色已晚,又蒙着盖头,但凭借着有限的视力范围,依然可以感觉到窦府内里的装饰透露着一股卓然不同。
有别于国公府的奢华斐丽,以及端和张公主府的端庄典则,亦或是林府的秀丽雅致,窦府入目所及,皆选用古朴低调的暗色系楠木,并无装饰华美之奢风。这倒与她从前所想象的窦家的品味全然不同。
她任由自己思绪漫飞,几乎是被搀扶着跨过一道又一道高高的门槛,又步行甚远,走进最后一处院落,才踏着绵延数里的红锦绒缠枝纹软毯,终于进了寝殿。
窦言洵所居院落,竟这般偏僻吗?
她一边被小心翼翼地推坐在一张铺着红色软锦湖绸的千机拔步床之上,一边垂着眼帘思忖。
不多时,一众簇拥着她行至此地的丫鬟婆子都尽数退下,殿内唯余极为清淡的余香袅袅飘散。
竹苓道:“小姐,眼下无人,您可以将盖头掀起来,稍作歇息会了。”
她便一把将盖头掀起来。
竹苓亦换了赤色裙衫,衬着一张小脸格外俊俏,笑盈盈端来一杯茶道:
“大半晌未曾进茶,小姐定是渴坏了罢?”
林栩接过那杯温热的茶水,顷刻间便一饮而尽。这才觉得身子舒缓不少,向四周环顾望去。
却见入目所及,与整间府宅之风大差不差,亦以古朴雅致的摆设为主,似乎比起其他地方,更透露着一股子萧索之气。
那是无论多少大红喜字,喜庆的装扮都无法掩盖完全的。
不远处的黑色楠木镶螺钿方桌上摆放着数个红漆描金大圆托盘,内里乘着满当当的象征吉祥如意的干果点心和沉甸甸的银钱。
她站起身来,走过黑漆葵纹槅扇之后,在上绣青鸾牡丹双凤紫楠木椅上徐徐坐定,对着面前的那扇锃亮的双鸾菱花铜镜,静静地打量着镜中的面庞。
她从来只是清水出芙蓉般稍加妆饰,还是头一次如此妆容隆重。镜中人红妆玉面,瘦削纤长的身形外套一件品红色双雀绣青鸾暗纹霞帔,腰系缠金丝绘凤腰封,华服庄冕而宽大,愈发显得腰身若拂柳般轻盈。
铜镜旁侧,铜雀烛台上有两根细长的红烛静静燃烧着。她瞥一眼红焰吞吐,融化成泪滴般垂然而落。
竹苓怕她忧心,忙轻声抚慰:
“二爷许是还在前堂应酬呢,小姐不必担忧,咱们再喝口热茶,左不过再多等一阵子便是。”
只不过眼下他担忧的,并非窦言洵迟迟不现身。反而唯恐眼下他便醉醺醺的夺门而入,那时,自己才算是真正的身陷虎穴。
若真到两人相对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尽管重生以来,她一直凭借着强大的内心机警行事,甚至一向自诩镇定过人,但若真要论起床笫之事,她还是有些许忐忑的。
毕竟以窦言洵的恶名,恐怕绝不会令此事囫囵而过。
她不由得抓紧了裙裾。
秦嬷嬷先前一直在院落中静候着,眼下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林栩神色紧张,忙不由得软言劝慰:
“小姐莫要急,适才听见远处前殿那里的人声渐渐消散不少,想必二爷就快过来了。您可是等的肚子饿了,要不要先简单吃些宵夜暖暖胃?”
她便不再推拒。秦嬷嬷一招呼,当即便有数名小丫头次第端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呈了上来。
忙碌整整一日,她唯一用过的便是适才竹苓端来的热茶,眼下不由胃口大开,不过片刻便进了两只金沙奶黄酥并一块八珍糕。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秦嬷嬷不禁笑道,“您慢点儿,仔细噎着了。”
她又顺手接过竹苓递来的茶盏,刚喝了一小口,便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有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头朗声问安的声音响起。
“二爷安好,新婚吉祥。”
她瞬时便慌乱起来。那被热茶才入口便令她呛至喉咙里,令她呛了数声。
竹苓与秦嬷嬷一时亦手忙脚乱起来,一边匆忙便将她推到床边,一边将那绣着繁复鸳鸯与并蒂莲纹的盖头递给她。林栩刚将头上的盖头重新整理好,便听见殿门“吱呀”一声。
窦言洵终于走了进来。
不过没走几步,那脚步声便停滞下来。另有小丫头娇俏声响起:
“恭喜二爷新婚,祝二爷和二少奶奶琴瑟和鸣,齐眉到老。”
男子轻笑出声,似是心情极好一般,几处银钱碰撞在一起的叮呤声响后,小丫头得了赏赐喜滋滋道:“谢二爷赏钱!”
她心跳如鼓,只觉得寝殿之内片刻便安静下来,只余自己的喘息声。
随着“吱呀”声再起,便是极轻的脚步声退了出去,她揣度这是竹苓她们有眼色的逐一退去。
殿内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浓厚酒气,她不禁皱了皱眉心。
只听见那脚步声十分凌乱,窦言洵显然已经喝得不少。未待她张口,身边的床榻便骤然陷落下去,他一步便跃至床边,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低头看着自己交错在一处的双手,食指紧锁间,却被一只异常温热的手掌将她双手握紧在掌心。
四下平静的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除去二人的呼吸。上次和他这般独处之时还是在韶景园的包厢之间,如今依然是密闭的空间,她的余生却都要和这个男子扯上关系了。
蓦地一下,便觉得眼前一亮,刹那间无数的光芒如火闯入她的眼睛,她躲闪不及,连忙微低下头去。
待终于适应了周遭的明亮,再重新睁开双眼之时,她却被吓了一跳。
窦言洵那双寻常便勾去沐京半城少女心魂的明眸,如今正好整以暇的静静端详着她。
他随意甩了甩头,桃花目半眯着,内里有潋滟眼波流转,也因酒意而沾了几分迷离,比起从前看着她时,更多了几分无法言说的亲昵。
嘴角却噙着一抹懒散的笑,其中暗藏着几分戏谑,还有几分淡薄的似会化作烟尘缥缈散去的绵绵情意。
“新娘子,我来迟了,可是让你独自等得心焦了?”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酒后的慵懒,缓缓朝她靠近。
不能再近了——
林栩在他靠近的一瞬,心脏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心中却如擂鼓一般。
重生以来,她曾无数次面临危险,或历经生与死的磋磨,却从未有过这般不安。
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他,更不想和他有任何亲密接触。但眼下,却只能沉默,甚至保持着那种被动的顺从,唯恐露出半点破绽。
窦言洵缓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放肆。
他轻轻俯下身,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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