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春信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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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外,都是熟人。
赵拐领着集粹堂的人站在右侧。
之前,乔笙与唐阮在集萃堂听完戏后,第二日便让袁驰送来许多金银,说是数月后请他们来京都表演杂耍的定金。
话是这样说,定金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赵拐心知这是唐阮的一番好意,并未推辞,而是用这笔金银收留了许多附近村子的老弱病残,算是不改集粹堂存在的初衷。
集粹堂的人卸去浓妆,搭眼看去,足有六七十来号人。他们换上灰扑扑的棉衣棉裤。往哪儿一站,没有人看得出,这些人里聚集了聋哑盲残。
最前站着个瘦老头,颈侧甜瓜大小的瘤格外突兀。沈缘站在他身旁,长风撩起他的衣摆,露出两根代替双腿的木棍。
唐阮还记得他们,尤其是那个老头儿,之前听戏时见过一次,那时他还是个看客,没想到再见,竟已加入集粹堂了。
赵拐也曾跟他提过,说这老头颇有些喜感,扮起济公来尤其像,每每出场,都能逗得看客捧腹大笑。
而此刻,这位在病魔之前仍不改笑颜的“活济公”,正看着囚车,满含泪水。
集粹堂的其他人里,有的甚至偷偷抹起泪来。
他们虽然身有残缺,可他们的心是完好的。
不必赵拐言说他们也知道,若无唐国公与夫人,单凭着小镇上杂耍的微薄收入,集粹堂根本撑不了几年,更遑论再收新人。
现在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能凭着一身本事立足于世,不再受人异样的眼光,唐国公与夫人相助甚多。
可惜好人无好报。虽然他们人微言轻,改变不了官家的决定。但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来送他这最后一程。
赵拐突然后撤一步,朝着唐阮,重重磕了个头。
集粹堂的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以这种近乎虔诚的方式,向唐阮表达他们的谢意。
唐阮刚想说“你们快别这样”,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身后也是扑啦啦的跪地声。
心中一震,他回头看去。
是清水镇的人。
其中大多数是曾跟着乔笙学过制灯的女人。
在学制灯之前,她们只能守着男人过紧巴巴的苦日子,挨了打也不敢吭声反抗——没办法,谁有银子谁老大。
灯盏的价格比绣活高了数倍不止,且京都城中的灯盏商大多都会从外头收灯转卖。
自从学了制灯,她们自个儿的腰包就鼓了起来,在家说话都挺直了腰板儿。
再加上后来乔笙帮她们出谋划策,她们咬咬牙,有钱的就单干,没钱的就三五个凑凑合伙开铺子,卖灯盏、卖绣活、卖茶水、卖早点,偶尔还卖卖自家种的菜、养的鸡,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们忽然发现,原来女人的日子不一定只有锅碗瓢盆与相夫教子,有些事,男子可以做的她们也能,甚至能做的更好。
吃水不忘挖井人。
她们今日,来送国公最后一程。
有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抹着泪道:“国公爷,俺娘病重,多亏了您当初送来的那只鸡,才在临终前喝上口挂念了一辈子的热鸡汤,最后含笑而终。这份恩,俺全家上下无以为报!”
他们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仿佛说再多也无法说尽内心的感激,便跟着集粹堂的人一道,给自己的恩人,磕个头。
有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佝偻着背,朝着唐阮摆摆手,“唐国公,要是以后还能再见,你就带着乔娘子过来,老头子我,亲自下河给你们逮鱼吃!”
唐阮也还记得这老头。
这老头年纪大了逮不到鱼,他曾送老头儿一位肥草鱼炖汤喝,没想到,老头儿记到现在。
再往后还有群人,前头原本有清水镇的人挡着,瞧不见他们。现在清水镇的人跪倒一片,倒是把他们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唐阮总觉得这些人面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白荣见唐阮看了过来,脸上一热,心想:来都来了,还差这最后一步吗?
两臂高举,朝着唐阮做了个揖。
紧接着,在他身边的十来个人,齐刷刷地跟着他,朝着唐阮作了个揖。
这些人,都是宝灯街上与白荣一样,受过乔笙恩惠的灯盏商。
若非乔笙,他们现在指不定在哪块犄角旮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呢!若非乔笙斗倒了南宫家,他们现在也没有日进斗金这样好的日子过!
先前随大流地骂归骂、避嫌归避嫌,到底良心过不去。
每个人都想着今日混在人群里头悄咪咪地送送国公,也算是安抚安抚自己的良心。
没想到,竟凑一块儿了!
更没想到,竟还有两大拨人来向唐阮表达谢意。
人家头都磕了,做个揖而已,他们还扭捏什么!也不只是气氛到了还是怎么的,有人被自己的良心感动得差点掉了泪。
刘山也在其中,他碰碰白荣的胳膊,“老白,咋不避嫌了?”
白荣哼道:“老子姓白名荣,不叫白眼儿狼!”
言罢,两人面对着面又是一哼,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旁边,柳玉竹一身圆领青袍长身而立,不说话时,便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唐阮第一次见他咄咄逼人以外的模样。
见唐阮看过来,他弯腰拱手,朝着唐阮作了个长揖。
唐阮收回目光,跽坐于囚车内,低垂着头,看向腕间笨重的镣铐,忽然觉得目下所受的一切苦、一切难,都有了新的意义。
刹那间,云隙裂出暖阳,给荒凉的大地镀上一层柔和的暖意,便见有新生的绿芽儿从硬土下拱出了脑袋,伸展着腰肢,鲜嫩却顽强。
人们这才发现,护城河边的垂柳已生出了新叶,春日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到来。
唐阮于囚车内,郑重地向着来为他送行的众人,叩首回礼。
城楼上,乔笙的心中与唐阮一样,涨得满满的。酸涩与甜蜜混杂在一起,她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纵使唐阮不说她也感受得到,其实在承认“勾结西迟”的罪名时,尽管这是唐阮有意为之,但他或多或少还是希望,有人能相信他一下,或者说,为他质疑辩驳一下。
就像三年前她与唐阮的初见,唐阮夜半去府衙纵火,明明可以一个人干完一切,偏还要叫上她,说什么:“来回路上有些孤单,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
一人独行久了,总会希望有人相伴。
他可以为了百姓、为了官家、为了大魏安定而不顾惜自己的功勋、荣耀乃至性命,他赌上了一切,表面瞧着对那些浮世虚名毫不在乎,对旁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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