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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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宫中逢春日地气渐暖之时,正值皇后生辰即千秋节,按惯例应由命妇进宫朝贺并在凤仪宫中设宴。眼见着千秋节近在眼前,皇帝却仍病着,也不知要不要如期举行,皇后一时决断不下,便来向太后请旨。
许明娴从外面进来时,正听见太后道:“皇上这几日身体看着好转些,还是如期举办吧。如延迟取消,外头不定以为皇上怎么了呢!何况这事由你主持,向你朝贺,与皇帝何干?”
皇后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太后转头看见许明娴过来,忽然又想起一桩事,便向皇后道:“宫中要清理一下人了。亏得娴丫头提醒,我才想到将皇上迁居到长乐宫来。结果皇上才来长乐宫当天,宫墙上、院门外就捉着好几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宫女太监!这宫里何时有这么多妖魔鬼怪的?还好我身边的人灵醒,全捉住了痛打一顿,如今才清静了。若宫闱不净,那也是你的失职啊。”
皇后领命退下。太后便招手叫许明娴过来,悠悠问道:“你和梁徽言婚期定在何日?”
许明娴低头恍惚一瞬,才道:“梁徽言说定在六月。”
她已经无数次决心要放下顾丛嘉,然而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剪不断理还乱。那一晚和他见面,顾丛嘉向她一跪,承诺一生为她驱驰,她才惊觉自己已经拥有太多……原来放不下的人不止是她。
还是解脱吧,饶了自己,也放过他。
太后目光闪动,笑道:“好啊,六月也恰逢你生辰,都可以贺一贺了。”
许明娴微笑不言,转头凝视窗外枝叶扶疏的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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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节前夕,沈府灯火长夜通明。
原先的京营主将、如今的京内总督冯登坐在沈朝彦对面,举杯对饮。京内总督是个不折不扣的虚职,本均应由京营主将兼任,但冯登却是仅领了这个虚职,已是兵权旁落。
“皇上是何时对您生出疑心的?”冯登对自己痛失兵权一事始终耿耿于怀,见沈朝彦此时已生反心,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沈朝彦目光阴冷地注视着烛火。当年他派于茂赴思靖审讯胡纲,于茂却为顾炳翻了案,虽仅弹劾了胡纲和卓木次,而未提及他,但却愈发欲盖弥彰。谁不知道于茂是他的人?偏偏是于茂审了这个案子,又偏偏刻意没有牵扯到他,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猫腻。他自此便对于茂生出疑心乃至杀心,因于茂手中掌握着一些于他致命的证据,他便于一日晚间派人前去于宅,逼问于茂无果,便动手杀他之后将于宅一火焚之,却因未拿到那些证据,始终放心不下。他后来才知道于茂还有个族侄也住在于宅,却早已被于茂送出城去,他只怕于茂将证据交给了那族侄,便一路追杀,结果仍未抓到人。
那些罪证却突然出现在了前些天的朝会之上。皇帝早已疑心了他,此时因朝臣对他的口诛笔伐,几乎要当场发作他时,却突然发病晕厥,朝堂上便是一片混乱,他的事也不了了之。
沈朝彦冷笑:亏得自己尚通几分医理,能看出皇帝彼时丹药中毒已深,外加怒急攻心,他再火上浇油几句,激得皇帝沉疴之体便撑不住,当场毒发。
他回忆着缓缓叙述,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时,见冯登也是目光阴沉。冯登道:“若是皇上驾崩,大人不想让太子即位的话,那么……”
“三皇子萧钦人品贵重,可承大统。”
冯登一想就能明白,十一岁的三皇子萧钦因生母身份低微,极不受宠,资质也平庸怯弱,是一个绝佳的傀儡皇帝人选。
“您要扶持三皇子即位?”冯登迟疑着问道,“可是太子是众望所归,您……”
“宫里刚刚才传来话,说今日皇上病情突然急转直下,长乐宫内颇不安宁,皇上只怕就在这几天了。”沈朝彦按着酒杯道,“我已经吩咐了戍卫宫城的羽林卫首领吴铿,一旦皇上驾崩,立刻控制住宫中众人!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我知道你在京营中余威仍在,届时你借着京内总督的名头,令你的旧部围住皇城,与吴铿里应外合,趁乱诛杀太子,扶持三皇子即位,清除李九韶、顾丛嘉等一众乱党!”他停了停,又冷笑起来:“可恨宋维安居然反了水,这关头居然去了西戎……”
冯登沉默着想了一瞬,道:“若是太后阻拦,那……”
沈朝彦道:“太后不理朝政,一介深宫妇人而已,一旦乱起来,谁会听她的呢?何况即便是三皇子即位,也一样尊她为太皇太后啊,她有什么好反对的?”
冯登答道:“是,我都听大人的安排。”
沈朝彦心中仍有几个最无把握的变数。一是李辙每日会赴承宣门内政事堂视事,届时将以羽林卫围住政事堂,诛杀李辙。二是李九韶和顾丛嘉,虽说二人在京营的资历和根基远不如冯登,但以其机警练达,也未可小觑……
但他已无退路,如太子上位,只怕首要便是拿自己开刀……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千秋节当天,朝中内外命妇并高级官员家眷便齐聚皇后凤仪宫院中,红飞翠舞,熙熙攘攘。赵淑真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乔以龄,便过来拉住她的手,两人寒暄问候了一番。赵淑真含笑道:“今日丛嘉本是不准备让我来的。我是觉得哪有那么娇弱呢?何况也就一上午的时间,晌午便能回去了。好说歹说,他才肯放我来。”
乔以龄笑道:“可不是。”
此时皇后已在凤仪宫中升座,见诸命妇身着朝服鱼贯而入,便道:“那几位怀了孩子的夫人,无需跪拜。”乔以龄与赵淑真二人躬身行礼后,皇后便令内侍看座,又向她们道:“坐不住的话可以走动走动,不必太过拘礼。”
两人谢恩后,诸命妇也均礼毕,便陪同皇后一同去御花园赏花,又共赴畅音阁听戏。
……
因内外命妇有别,宫中嫔妃等内命妇早在前些天已经向皇后贺寿,千秋节当天便不必再赴凤仪宫。
瑶华宫中,沈妃侧身靠在大迎枕上,静静注视着窗外。她的心腹宫女春鹃有心要让她高兴,一边奉上银耳羹,一边道:“娘娘知道今日是千秋节么?今日凤仪宫很是热闹,看好多夫人都进宫来为皇后贺寿了。”
沈妃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我知道。”她眼神有些迟钝地注视着隆起的小腹,忽然又抬起头来:“你帮我去打听两个人今日有没有来。”
*
畅音阁中观戏的楼阁正位于大戏楼北侧,此时二楼早已依次排开座位,皇后居中而坐,命妇各按级别入座。乔以龄因坐不住,便未去听戏,只由织霞和一位女官陪同着,在花园中慢慢散步。
为她引路的女官搀扶着她,一边为她介绍御花园内楼阁壁画、花木盆景的来历和典故:“您瞧这地面的御窑金砖,原先可没这么气派。也是我朝国力隆盛之后,前些年皇上才命修缮的。”
乔以龄点头静听着。
余光中忽然有一片衣角拂过,一位内监神色慌张地快步经过她,险些将她撞了一下,连停步道歉都来不及,就急急奔上了观戏楼。从这边看去,只见他附在皇后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后便站起身对诸位命妇笑着说了句话,随即起身离席。
以乔以龄的视角,恰能见到皇后那一转身背对众人时,面上瞬间变色的焦急。
她抬头望向对面戏楼上花旦水袖拂动,耳闻婉转乐声中的细细娇音,诸位命妇仍旧安坐听戏,似乎一切都太平无事。
皇帝病况不明,宫内宫外那么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宫中动向。这样的风吹草动,只怕也都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她心头忽然一凛,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身来,思忖片刻,一手搭住织霞的手臂,轻道了一声“头晕得厉害”,便作势欲倒。
织霞顿时慌了神,一把扶住她,急声道:“少夫人……”
“我身子忽然不适,只怕现在就要归家,失礼了。还烦请姑姑代为向皇后娘娘禀告。”乔以龄一手捂着腹部,向女官致以歉意,便转身缓缓走开。
走出几步,乔以龄便在织霞耳边低低道:“去叫淑真,和我一起走。”
……
长乐宫中此时已经乱成一团。皇后急急进门时,正见着御医在龙榻前围成一片,满头大汗地为皇帝施针灌药。皇后见皇帝始终牙关紧闭,不能进食,眼见着已经只有出气没有入气,顿时慌了神,眼圈又红了。
“别哭。”太后此时对皇后却显出格外的宽容,默默看了皇帝一会儿,面上终于浮出怆然之色,缓缓道:“来人。请太子来,请镇国公和沈相来。”
苏内监领命才去了没多久,众人便听见宫外远处似是隐隐传来喧嚣人声,都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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