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师徒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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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阳光兜头而落。清水渠畔的花丛中，白色、粉色、赤色的木芙蓉开得漫漫烈烈。偶尔有一两片花瓣落下来，洒在天钧雪白的衣襟上。

天钧依然不省人事。龙芸跪在他身边，瑟缩着。手递出去是颤抖的，缩回来又不甘心。

她在天钧身边犹疑半晌，最后将头深深地压下去，埋在雪白的仙袍皱褶中。她伸手，将那宽大的广袖盖在了自己的头上。那白璧一般，冰凉而没有温度的手，被她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她伏在地上，想哭。

她本可以为所欲为，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师尊一动不动躺在自己面前，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当真将嘴贴上他的脖子，吸食他的元神吗？她不敢。

掀开他的衣衫，像上一世那样，对他无礼，亵渎他吗？也不敢的。

她最后什么都没做。从脊柱中抽出龙泉，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她伸手撑开天钧干枯的嘴唇，然后将自己的手腕凑到了他的嘴边。龙血滴进他口中。

可那鲜血一滴滴滴入他的口，很快便满溢出来。他昏迷不醒，无法吞咽。

龙芸有些急了。

师尊究竟是中了什么毒？这世间又有什么毒这样厉害，能毒到师尊呢？

她从旖旎的遐想中抽身出来，开始着急。龙血不管用，她想不出办法来救天钧，只能去搬救兵。

龙芸撕了一截布条，潦草地缠在手上，接着奔出天籁轩，回上清峰找师兄。

才到上清峰山脚，便遇上迎面而来的浩汤。龙芸奔上前，着急忙慌喊道：“大师兄！师尊不知为何昏迷不醒……你快去看看他！”

浩汤看上去并不如何着急，只道：“好，我同你去。”

浩汤脚步不紧不慢，也没要御剑的意思。龙芸催促道：“大师兄你倒是快点啊！”

浩汤道：“师尊修为高深，不必太过忧心。”

龙芸道：“可他人事不省，一动不动……”

师兄妹俩来到清凉峰上。

到天籁轩门口，却听见院中传出幽幽的古琴之声。龙芸一愣。浩汤道：“这是你的单修课吧？你且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龙芸惊讶道：“可是刚刚师尊明明……”

浩汤道：“你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龙芸再进天籁轩。从清水渠边走过时，却发现花丛中空无一人，只有木芙蓉开得灿烂。

龙芸细眼打量。只见花丛中有几处花枝折断了，花朵纷纷落落掉了一地。

所以师尊昏倒花丛中，并不是她的幻觉。

龙芸循着琴声来到听水榭，发现天钧一袭白衣，正完好无损地坐在古琴之后。除了脸色稍有些憔悴，其余并无异常。

龙芸十分惊异，上前下拜道：“龙芸拜见师尊。师尊，您刚才是……”

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道余音绕梁。

天钧并不看龙芸，他面色极冷淡，道：“方才那是一场试炼。”

龙芸不解道：“试炼？”她接着背上冒出冷汗，“师尊说……您是……试探我？”

天钧冷冷道：“不错。”

龙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仰起头来，看向天钧。天钧没有看她。可她固执地问道：“倘若我方才对您……生出异心……”

天钧斩钉截铁道：“我会杀了你。”

龙芸只觉得脊梁骨仿佛被人一戳，又放落一块寒冰下来。她身上冷汗嗖嗖。师尊已然这样提防着她了。

天钧接着手一挥。旁边几案上一碗乌黑汤药，忽然飞到她面前，“喝掉。”

龙芸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汤药，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她没有多问，拿起汤碗，往嘴里倒。

非常苦，冒着寒气。冰凉冰凉灌进喉咙里。

黑汤落肚，她几欲作呕，浑身寒颤。

天钧道：“恭喜你通过试炼。”

龙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便听天钧语声冰冷道：“你天资聪颖，心思活络。只可惜现下修为根基不稳，又有些歪道心思。我能教授你的实在有限。从今日起，单修课取消。天籁轩将设门禁，你不必再来。”

龙芸不敢相信似的，抬头望向天钧，“师……师尊……”

天钧却不再看她，道：“今后你便自行用功，若有不解困惑，只管向师兄师姐请教。无情之道，以修心正念为要。若心生邪念，谁也帮你不得。今日此去，你须当戒身戒心，严于律己。若再生妄念，则你我师徒缘尽。切记。”

龙芸十分震惊，颤声道：“师、师尊……”

天钧声音无比冷酷，“退下吧。”

龙芸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天钧袍袖一扬。转眼之间，龙芸发现自己正跪伏在天籁轩门前的空地上。而面前的两扇大门，已紧紧阖上了。

龙芸怔在原地。

浩汤站在她身后不远，却没有过来扶她。

龙芸朝天籁轩大门磕了一个头，道：“弟子告退。”然后才慢慢站起来。

她浑身发凉，失魂落魄。明明是八月艳阳高照，阳光刺眼，她却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如丢了魂魄一般，每走一步都在摇晃。

浩汤迎上来，一把扶住她。

龙芸双手抓上浩汤的双臂，像遇到亲人似的，终于忍耐不住，眼中滚下热泪，“大师兄……”

清凉峰上大风忽起，天上有乌云遮住阳光。有雨点洒落下来。浩汤将龙芸揽在怀中，轻声道：“我在。”

龙芸终是忍耐不住。光天化日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

在昆仑的第一学期，很快结束了。

龙芸的各科目都拿到了超于预期的分数。石栎本来想找茬，看了龙芸的成绩单，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木术、水术课都是最高分。连占卜也破天荒拿到高分。博物课虽然不是满分，但也是一个过得去的分数。反倒是微微，虽然占卜、博物、写字都是高分，可被两门术法课拖了后腿，姐妹俩比较起来，竟还是龙芸的总分高些。

微微看完成绩单，道：“姐姐真厉害。”可龙芸失魂落魄，根本没听进去。

学期结束后，有一旬的休沐。弟子们大多下山去玩，龙芸哪里也没去。

八月结束，九月又是新学期。课程仍与上学期一样，只是课程难度有所增加。龙芸不敢怠慢，认真修行。灵力终归是有了些长进。

自那一日起，天钧便仿佛在有意躲避龙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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