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父债子偿
玄负雪掀开被子,坐直了身体,发现些许不对劲。
不,那不是凛迟。
来人清瘦如竹,飘飘然立于彩金绘花鸟屏风之后,长袍宽袖,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临世。
玄负雪敛声屏吸,假装自己已经睡熟。
她不想惊动来人,向来不忌惮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人的意图——她认出来了,那是苍知白。
果然,她就知道这人不会那样轻易死在断罪剑下。
虽然不知他为何能金蝉脱壳、死里逃生,可他深夜突然造访,想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玄负雪心中哂笑,总不能是他这位大师兄当真信了一纸婚书,半夜气得睡不着,气势汹汹来找她算账了罢?!
苍知白在屏风后,无声无息地站立许久,仿佛一尊泥塑木雕。他这样沉得住气,反而令玄负雪心中更加没底,心上绷得那根弦越收越紧,几乎到了快要绞死呼吸的程度。
她狠狠一咬牙,干脆抬手施法,准备召来鹤鸣弓,干脆先下手为强。
就在她即将出声的前一瞬,苍知白才终于动了。
许久未见,大师兄还是同她记忆中的一样,消瘦斯文,一张清俊的容长脸上脸色苍白,是终日住在山洞中闭关、不见天日留下的痕迹,温和眉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想来是熬夜修炼过多,心力煎熬过度,连灵修体质都无法恢复原状。
他绕过屏风,对上玄负雪清明的双眼,似乎并不意外她没有睡着,反而文质彬彬地颔首:“师妹,许久不见。”
他看起来坦坦荡荡,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前来关心师妹身体情况的良善师兄。可玄负雪心中的戒备却没有放下半点,注视着他走到自己床榻前,掀袍坐下。
“师妹为何不语?”苍知白重新看向她,面无波澜,清清冷冷地开口,“是旧伤未愈,损及声带?”
说着,他抬起指尖,探向玄负雪的喉间。
鹤鸣弓及时飞来,拦住了他的手。
“不劳烦师兄费心。”玄负雪心中烦闷,不愿同他虚与委蛇。
自从她被那疑似二师兄的蒙面杀手行刺未遂之后,她便想起了许多从前未曾留意过的细节。
过去总以为是师门友爱,同门情深,可一旦她心生疑虑,再回头看去,就发现一切都并非记忆之中的美好,宛如一袭华美的长袍背后却爬满了虱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冷淡的态度十分显然,鹤鸣弓搭上的箭尾拖着星点荧光,险些划伤苍知白的指腹。
他轻轻揉搓一下箭头,才施施然收回手:“白日在殿上也是,现下也是,师妹似乎对我有诸多误解。”
“大师兄才是,似乎误会我了。”玄负雪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念及昔日同窗情谊,缓了口气,“我如今已经脱离见孤峰,也算不得苍门弟子了。”
苍知白适当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道:“何至于?师妹若不是被那魔头蛊惑,或是担忧自身名誉遭毁、身陷旋涡,会给师门招惹麻烦?”
“若是如此,师妹大可不必。白日我亦当着天下人发过咒誓,说过会护师妹无虞,就一定能做到。”
他顿了一会,见玄负雪始终冷冷地不发一词,又叹了口气:“师妹不肯信我?”
沉默许久,玄负雪忽地开口:“我五岁那年,因为追逐灵兔,误闯入你修炼洞府,听到了你同师父的谈话——那时你们在说什么?”
苍知白“啊”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师父令我取了你娘亲的血,饮下后有助修炼。”
玄负雪落在榻上地手指瞬间收紧:“你们如何知晓——”
“如何知晓玄夫人有神血血脉?”苍知白打断她的质问,淡声道,“师父未同我细说。猜,大抵是玄夫人来见孤峰上寻亲暂住时某次无意露了隐秘,从此便被我爹盯上了罢。”
苍知白与苍以朗虽是亲生父子,可与一呼百应的苍以朗不同,作为见孤峰峰主的亲生儿子,苍知白却称得上一句平平无奇。昔日无数仙门修士都曾纳罕,俗话常说虎父无犬子,如何野心勃勃、剑指仙门第一人的苍以朗会有这样一个资质平庸的儿子?
人后如何流言蜚语暂且不论,苍以朗自身似乎也对不求上进的儿子有诸多不满,殷殷期待总得不到回报,纵然苍知白已经是个修炼狂魔,可取得的成就依旧不能令苍以朗蚂蚁,失望愈多,父子之间也渐渐形同陌路。
想来苍以朗若真的做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丑事,也不会一五一十地告知苍知白。
玄负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那好,我问你,我娘最后重病去世......这病,其中有没有你们苍家人的手笔?”
她等了许久,得到的只是苍知白的默认,不禁掐紧十指,指尖几乎要戳破床榻上的锦被。
“戕害玄夫人一事,虽是苍以朗一人所为,可我作为其子,也难逃其咎。纵然他将那碗加入神血后的汤药递给我时我并未服下,可取血之后玄夫人已然身死,我有心挽救,却已经无力回天。”
他往微微颤抖的鹤鸣弓上贴近几分,箭尖擦破清瘦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滴答溅湿了天青色的袍襟:“师妹若是心中有恨,便杀我泄愤罢。苍以朗如此做,一半是为了利用扶持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更何况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师妹你如今杀我,苍某无怨无悔。”
银箭发出凄厉的尖啸,最终滑过他的脖颈,留下血肉狰狞翻飞。苍知白抬手沾了一点自己的血液,又瞧了一眼玄负雪被白纱层层包裹的脖颈,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而玄负雪乍然得知母亲身亡真相,心力交瘁,揉了揉额角,收起鹤鸣弓:“冤有头债有主,杀我娘的是苍以朗,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乱杀无辜之人——若是如此,那我同苍以朗还有何区别?”
苍知白默然半刻,才微微一笑:“师妹高义,是我浅薄了。”
玄负雪扭过脸,不想再看他:“师兄还是走罢,我娘的仇我自己会报,但不愿在与见孤峰扯上半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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