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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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马车堪堪到了河边，端午佳节，碧波之上，龙舟之影若隐若现。水灯万盏，随波纹摇曳生辉。沿街商铺挂起了形状各异的红黄灯笼，光影交错间恍若白昼；门楣之上艾草垂露，晶莹剔透，其上倒映它所见的一切浮华。有商贩带着五彩丝沿街兜售，走街串巷，吆喝声穿过喧闹悠扬出许久许久。她们来的早，街道虽未十分拥挤，马车却也寸步难行。韩夫人叫车夫把马车停到远处，余下的路她们走过去便是。

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左右两个小厮护法，吴翎殿后。孩子们养在后宅，少见这样的新鲜热闹，都睁大了眼不断张望。那位嫡出小少爷说要吃路边的五彩饭，被韩夫人骂回去了，说不干净，小少爷转头又向宋千和哭诉，千和乐呵呵做了和事佬，说前面的满楼也有五彩饭，干净的，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说话间韩夫人却凑到小贩面前买了许多五彩绳，给孩子们一一系上，宋千和有些尴尬：“叔母，我就不带了吧。”韩夫人心意已决，绝不采纳她的意见，只是重复说：“带上。”

小少爷见此，气不打一出来，母亲不允许他在路边买东西，自己却在路边买的东西！外面的饮食不干净，难道外面的丝线就干净了吗！

今日是难得悠闲，唯一的缺点便人太多，数次她们都差点被人流冲散。大家在街上看够了花灯，要去满楼吃饭，韩夫人早早便在满楼定了一桌席，盘算着众人酒饱饭足之后时间也快够了，可以在河面上放孔明灯，看烟花，等到孔明高升，烟花熄灭，月上中天，这场宴席也就散了，回去睡个觉，好好迎接明天真正的端午。

宴席菜品丰富，韩夫人和孩子们热热闹闹嬉嬉笑笑，宋千和缄默不语，只是沉静微笑，呆滞望着众人，转而又看向楼下木栏外，街上的喧嚣，仿若永不终结。

总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吴翎站在席边，也几乎用着相同的沉默看着大家，只是他连微笑都没有。

席罢，大家启程去河边，此刻人群已如潮汐，热切仿若被巨大的漩涡吸引。韩夫人叫大家手牵手，小心不让彼此走丢，往前慢慢挪动。去往河边的街道是越来越狭窄，韩夫人一边唠叨小心一边不得不提高戒心，忽闻惜娥一声惊呼：“千和姐姐被挤走了！”

众人排布，是以韩夫人为中心从小到大，年幼的书妍和宋时被韩夫人亲自牵着，越往队伍两端年纪越大，左右分别是宋千和和宋楚娴，两个小厮也在左右两边。

韩夫人驻足。飞速环顾四周，目力所及确没了千和的身影。

责骂护卫也是无用，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千和，众人退到街边商议对策，吴翎上前拱手进言道：“夫人，眼下人潮拥挤，小姐和少爷们仍需护卫，我看不如诸位先行一步到河边宽阔处，大小姐姐就由下去找。大小姐聪颖，就算走散了也必定会自己往河边走去寻找各位，若是能在河边重聚最好，如若不行，由在下找也不失稳妥，夫人看，如何？”

韩夫人思忖片刻，他的话有理，确实是当下最两全其美的选择，遂点头嘱咐道：“如若一直寻不到大小姐，你切不可固执钻牛角尖，马上回复通知老爷。”

吴翎应诺，转身步入熙攘人流进行大致检索，边走边盘算计划。他不是很急切，他想以她的性格此刻应当也不急，或许也在某处盘算着如何找到他们。他个子很高，在人群中却也穿梭艰难，高矮胖瘦的人也让视野有许多死角。他将方才走过的路一一巡视，仍未见千和身影。

吴翎仰望高悬头顶的烛火，不如登高远眺，或能寻到她。

离开这喧嚷之地，他很快找了一条孤寂到几乎寥无人烟的小道。这条小路不通往河边，因此虽是离那条路不远却完全是两个世界。蜻蜓点水般，吴翎施展轻功飞上一座塔顶，只在踩到瓦片时发出了一点声响。

转身望脚下灯火，光亮似是永世难灭般辉煌，河中灯盏随着流水左右摇摆，乱人身心。此刻，那条小小街区仿若金都心脏，河流就是它的血管。吴翎回首，帝国真正的心脏——皇宫。远处的皇宫只发出些凄惨的红光，好像即将枯死老人呕出的瘀血。

尽管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暇多思，吴翎连番跃过栋栋屋顶，跳至他们方才用餐的满楼顶上，他伏低身子，小心行动，不想让楼下人察觉。高处视野开阔，他仔细观察着地面上每一个人，不断回忆着宋千和的衣物，颜色，发饰……乃至每一缕发丝的走向都被他铭记在心。此处未见……他转瞬又跃至另一处屋顶。

当一件胸有成竹的事真做了后给了你当头一棒，你就会开始质疑自己。

吴翎开始有些焦急，脑中不断浮现些宋千和完全没可能遭遇的危险处境，甚至因此不小心踩落一片瓦片。

瓦片在屋顶滑落时发出些声响，真正掉到地面时反而完全听不见，无声息便被人潮所吞没了。吴翎微微发愣，自嘲关心则乱，继续专注寻找大小姐的身影。

走过的路吴翎已检视，却未见大小姐。他观察屋顶上的人流动向，思索她是否已被挤至前方。于是吴翎又跃向前方屋顶，仔细观察。

还真是。

大小姐被人群拥簇到了道路尽头，离河边仅有五六丈之遥，她正艰难挤向路边，似乎是被挤得胸闷气短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她面颊绯红，神色倒是一脸平静，眸中镇定如常。红绸罗裳被挤得发皱，发髻散乱了几缕发丝，不复往日大方体面。吴翎都不敢想回去一心看见这皱衣服会怎么唠叨她……宋千和挤到路边立定暂休息，她也在思量自己这是被带到了哪里，下一步该如何，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吴翎想想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嗯，真是太不信任她了。

吴翎跃下屋顶，绕回大路，与宋千和仍隔着一个街道的距离，她在路南，他在路北。到了地面，因为人群的遮挡吴翎看不见她，叫喊着：

“大小姐，大小姐！”

街上喧嚣，吴翎的声量更没能穿透厚厚的人墙，宋千和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往左右四周张望。

“大小姐，大小姐！”

他大声喊了喊，踮脚，翘首以盼，但宋千和仍无知无觉。

吴翎遥望街对面，宋千和就在此伫立。他左右观察，一座悬空廊桥横埂在街道之上，顺着两旁的楼梯倒是可以弯弯绕绕走上去。

宋千和已稍稍修整好，打算继续往前去到河边，在那里和韩夫人汇合，小心提起裙角，到了河边就是宽阔地带，最多再挤一会儿……她如此想着，鼓起勇气再次汇进人群，像是猫儿般被挤来挤去，却也跨过地砖，走过廊桥，穿过一切阻碍她的东西。她正专心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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