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观中道士清退人群后,正在关门关窗,等待巡检司和大理寺查验现场。
何年挽着郭夫人离开,状似无意提醒道,“道长还是留扇窗吧,天干物燥,往生殿内灯火不断,须得看着点。”
那道士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留着一扇开着的槛窗,叫小道童守在窗外。
何年这才略略放心,和郭夫人闲聊着,远远看见宋檀不顾道士阻拦,朝着往生殿走来。
“宋郎君...”何年待他走近后,轻唤了一声。
她和宋檀是旧相识,身边又有郭夫人母女相陪,熟人打个招呼,并不是失礼之举。
宋檀停下了脚步,心跳和呼吸顿时成了累赘,迎着和煦的秋光,他小心翼翼隐起最迫切的渴求。
“秋...”,他动了动干燥的唇,“沈娘子...”
那句“李夫人”,他是断叫不出口的。
何年担心他急匆匆而来,是察觉到什么,也端庄回了礼。
“宋郎君”,她温声道,“为何行色匆匆?可是拉下什么东西了?”
宋檀望着面前女娘白皙无暇的面庞,想起秋娘的肌肤,最是娇嫩细腻,过往多受点日晒,凝脂的皮肤便会生出红肿,再想到她方才以手支窗,不由生出验证的想法。
“沈娘子,刚刚可察觉往生殿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不能在她面前挽起袖子,过去常唤的名字,无意识的举动,都不能做了。
宋檀只觉自己被经年供奉的神庙驱逐了,成了漂泊无依的香客。
“奇怪的味道?”何年摇了摇头,“香火旺盛之地,自然烟味重了些,主殿之内也是如此...”
“那沈娘子,可有皮肤瘙痒之症?”
何年又摇了摇头,“并无此症状,宋郎君何有此问?”
她眉梢是溶溶笑意,额间几缕碎发,惹得清风柔软。
宋檀神色一怔,胸中滚滚惊雷,磅礴大雨,尽数化作了绵长的潮湿。
那些杯弓蛇影的思量,也无暇多想了。
他颓然道,“无事,许是被那刁民反复拉扯,沾上什么虱虫,腕上有些痒。”
宋檀说完,拱手道别,并不敢在人前有逾越之举。
见她身后跟着面生的夫人和女娘,他又屈身行礼,恭敬而温良。
半躬的脊骨如映水弯月,容止端净,衣袍带香,一举一动都彰显世家公子的风仪,若不是先前那声‘刁民’,他几乎满足了何年对温润如玉的全部想象。
何年挪开视线,漫溢的往事如潮水短暂浮现,又褪了回去。
当时热烈化作微息,她心中只有欺骗和利用他后,饱胀的心虚。
郭夫人见她神色不好,待宋檀离开后,熟络客套道,“宋郎君瞧着,很是礼数周全的模样,怎会冲撞了四圣真君呢?”
老树凋零,曳着天风,浑然枯败之色。
何年苦涩笑笑,“是啊,好端端的玉像,居然就这么裂了...”
几人朝着外面走去,何年主动提及将军府的赏荷宴,邀请郭小娘子前往。
郭夫人爽朗应下了,何年却注意到郭小娘子自宋檀出现后,双颊上的红晕就没消失过,听闻邀约,眼神粉蝶般扑簌着,睫毛挑起皓影,荫着浓重的心事,却识礼懂数的躬身道谢。
何年这才意识到,她过去总觉得郭小娘子‘一问三不吱’,并不与她亲近,许是还有其他缘故。
她敛下疑虑,在大昭寺外与郭家母女告别。
马车驶离红砖青瓦的巷道后,她遥遥瞧见,大理寺和巡检司的人,朝着这边赶来。
哥哥跟在大理寺卿李仕汝的身后,她不敢开口唤他,掀下帘子,先回尚书府了。
遇刺的事情,家中已经知道了,她再三安抚良久,才止住了母亲的啜泣。
两位嫂嫂听她说起当时情景,也吓得拍胸不已,大骂北梁人嚣张至极。
何年喝着茶,与家人闲话家常,暗暗用余光,打量站在人群里,隐去存在感的三娘。
十七岁的女娘,与她目光对上了,莞尔一笑,温柔娴静,转眄流精。
何年回想起二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出阁前一个月,三娘喜好种花,给家中每人都送去了新培的菊花,分给她的那盆云霞色秋菊,被她随手扔在院子里,沐浴天光月色,居然活得枝叶昂扬。
何年记得,沈初照在回忆录中,写到这个妹妹时,说她是温吞没骨头的性子,幼时无论如何与她较劲挑衅,都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不气不恼,也不与人争先后。
百般锉磨,她没有报复之心。万般羞辱,她也全无羞耻之心。
后来南下逃亡路上,见惯生死,想到三娘嫁给外放的录事参军,还将姨娘接在身边孝敬,素来看不起她那种低眉苟延的活法,竟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活得最安稳妥帖的一个。
沈初照形容这种活法为‘生死如泥’。
不是佛经中那种,‘众生陷溺在生死的泥沼中,难以出离’的意思,而是指女子身不由己,活不成山间月云中碧时,那便随分行事,安于生活本身。
如此,反而不至于如自己这般,陷入‘未得真觉,恒处梦中’的悲惨处境。
何年和三娘相视一笑,大有泯去恩仇之意。沈夫人心里那颗石头,这才真的落下了,也露出发自真心的欣慰笑容。
何年自然知道,天长地久的爱护中,沈夫人对三娘,早就生出了母女亲情。只是,她如今不在意这些,也就不会拈酸吃醋,难过介怀了。
父亲和兄长们不在家,她们娘几个在母亲的小院里,热热闹闹的用着午饭。
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何年才起身回将军府。
而宋相的小儿子,冲撞四圣真君的造像,导致玉像破裂的事情,也在京中传开了。
一同流传的还有亦真亦假,添油加醋的传言,说宋相一家,定然做了对不起亡灵的事情,才会这么多年,不敢进大昭寺进香。
所以,宋小郎君初入往生殿,就惹来真君降怒。此乃邪祟入神庙,不得允纳之兆。
何年听闻侍女们打听来的消息,皱了皱眉,心中疑虑更深了。
知道李信业在书房处理公务,她贴心熬了一碗汤,端送到书房里。
桂月忍不住道,“我们家娘子从不下厨,竟肯为将军洗手作羹汤...”
疏影和兰薰也暗暗纳罕。
只有暗香闭口不言。她实在不敢想象,那碗芥子碾细,过滤掉杂质,加入生姜粉和胡椒粉,佐以黄连的滋补汤,喝下去是什么滋味。
李信业被新婚妻子扶着肩,看着面前黑糊糊的汤药,平淡道,“有劳沈娘子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眉头不曾皱一下。
何年摁住了玉碗,笑着道,“妾身第一次做汤,不知道滋味如何?”
李信业看了她一眼,腹部如被利刀拆解,口中却道,“甚好。”
“那将军多喝一点。”
何年抽出手,转身倚坐在榻上,温和道,“这是四君子汤,用于脾胃气虚之症,只是我观将军言行,并非君子之为,故而加了些佐料,替将军发发热毒之气。”
李信业自知理亏,对她不住,闷声饮尽汤药。
片刻之间,他的肩颈,下颌和眼窝,都滋生出燥热感,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辛辣酸苦难耐。
何年见他痛苦又坚忍的样子,心里舒坦多了。
“将军若是有宋相勾连北梁人的罪证,为何不索性丢出来,反而要装神弄鬼,挑弄民心?”
何年不解道,“往生殿供奉的也有李老将军的牌位,将军这样做,不怕搅弄的死者不安,生者不宁吗?”
何年想到徐翁悲痛欲绝的样子,又添补道,“今日有个老翁,都哭晕了过去,这也是将军计划中的一环吗?”
李信业只觉她分明坐在对面,呼吸却如草茎贴着耳垂,吹进了耳蜗里。
他面皮紧绷,语气却疏淡道,“死者已死,生者若不能为其报仇,那些寄望也是虚妄。”
“更何况”,他直直看着何年,“沈娘子也说了,宋相势大,某若是交出全部罪证,就暴露了自己,以后就是众矢之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谈何复仇?”
他前世就是实心眼,正面与宋相硬刚,才会寸步难行。最后让那群文臣,以‘莫须有’之罪加身。
重来一世,他自然也想让宋相尝一尝,众口铄金,被舆论架上断头台的感受。
“沈娘子应该知道,证据确凿,不如让对方陷入自证,毕竟,这世上最难的事情,是自证清白!”
“将军想要宋相自乱阵脚?”
何年站起身,将碗盘收拾到食盒里,凑近他道,“今日宋郎君手腕处起了红疮...”
何年说完,见李信业脸上微变,扒开自己的袖口。
李信业看见她皓雪般的手腕上,也是细密的小疙瘩。
“将军常年在军中生活惯了,岂知京城中的贵公子们,各个养尊处优,一点硫磺香,就足以滋生风疮和湿疹。”
李信业心中一咯噔,他确实没想到,开着槛窗通过风,他们竟然这般细皮嫩肉?
“将军要宋相自乱阵脚,可想过这般操作,稍有不慎,也会自露马脚?”
何年将帕子里的马蜂,摊在桌案上。
“这是我从窗格子里捡到的,蜂子头朝外而死,可见室内有足以熏死它的气味,它拼命想往外逃,却卡在了细密窗格上...”
李信业面色严肃,口腹皆是滚热,胸口也烫出火洞。
何年这才冷笑道,“将军放心,是我站在窗前,才刚好捡到了这只蜂虫。也是我皮肤格外敏感,才会隔着窗也起了疙瘩,至于宋郎君,它距离玉像太近了,又素来喜洁爱净,才会如此不经事。我离开时,交待道长开着窗子,想来大理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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