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生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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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尾山庄建成距今不过十年,是陆家邀郁书悯的姑姑亲自操刀设计。
山庄借天然地势,背靠凤栖山,前临凰兮湖,湖心中央筑方形观景亭。内部仿宋式风雅,远观碧色琉璃瓦,错落有致,走势如巍巍的凤栖山,连绵起伏又与苍松翠柏相应和。
夜深雾酽,风雪飘摇,粼粼湖面倒映山影暖灯,仿若一个颠倒却梦幻庄肃的海市蜃楼。
郁书悯物欲不重。
随手拿了件合眼缘的裙装就去更衣室换。闲下来的靳淮铮扫一眼款式各样的服装,如乱花迷眼,干脆叫店员多拣几套搭配好的。
待郁书悯换好出来,注意力根本没能放在全身镜上,光瞅着司机提购物袋进进出出,填满后备箱。
这会儿,两位穿工作制服的男侍应手提“战利品”在前领路,郁书悯与靳淮铮紧跟着过白石桥。
湿润的寒意随风拂来,石灯笼亮起暖光,一路延申至深陷苍翠、灯火通明的庞然建筑。深夜雾浓,缭绕周遭,似明黄清澈的茶汤表面浮一层白沫,焕如积雪,晔若春敷。
入大堂,有位年纪近五十的老伯早早静候。
姓陈,从前在靳淮铮父亲的手底下办事,后来靳淮铮创业,又特意将人挖回身边,算是能推心置腹。
靳淮铮让他领着侍应,把东西先送到挪给郁书悯的房间里。
陈伯颔首应好,随即提步离开。
郁书悯的注意力却在大堂内景逡巡,整体取柘黄撞枫叶红的配色,松石做点缀,一盏盏绘凤宫灯游飏其间,宛若一幅叠翠流金,凤栖梧桐的古画。
时而有披浴袍的男女谈笑风生地路过,看样子是泡了温泉准备回房。
靳淮铮说他最近有会议在这开。
那这些人应该也是参会者。
“四哥——”倏然一声略带兴奋的叫唤将郁书悯的视线勾了去,就见陈伯在等候的电梯门开,走出来两人。
右边的那位穿休闲帽衫和皮夹克,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隔老远冲靳淮铮挥举双手,嬉皮笑脸的样乍一看还有点像吐舌的萨摩耶。而左边的,或许是双排扣西装加持,稍显沉稳正经。
“那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好端端的还会出现车——”右边的人喋喋不休,靳淮铮飞去一眼刀子,他立马噤声,视线转移到郁书悯脸上。
没见过的新面孔。
站左边的,目光在郁书悯的脸上短暂停留两秒,抬眉问靳淮铮:“靳二哥的女儿?”
靳淮铮“嗯”了一声。
吃瘪的“萨摩耶”觑了眼,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左边的那位回一个无语的眼神,挺直了腰杆:“那不然为啥我已经是半个总,而某人连夜被亲姐从伦敦踹回来。”
“……”
没点眼力见呢。
两人唇枪舌战暂时结束,靳淮铮才找着开口说话的机会,同郁书悯简单地介绍了下。
“萨摩耶”姓陆,叫陆商禹,这个山庄是他老子建的,几年前当成成人礼送给他。
左边的那位叫傅羲燃,是和靳淮铮一同创业的好友,同郁书悯也沾了点血缘关系,他的外公是郁书悯爷爷的弟弟。
他们两人跟靳淮铮年纪相仿,奈何辈分差一截,叔是叫不出口,就兀自叫起“四哥”。
郁书悯听得认真,转眼便乖乖地对他俩说一句“哥哥好”。
南方来的小姑娘声调软,这一声,把常年混迹花堆的陆商禹激动坏了,当即熟络地喊上悯妹妹。
至于傅羲燃,见此情景,眼皮向上一掀,和靳淮铮聊起正事:“会议记录我已经让人整理好发给你了,我现在得赶回老宅一趟。”
“有事?”
“嗐,就他外公,半小时前酒喝多栽池塘里去了。得亏巡逻的人眼尖,把人捞起。”陆商禹抢答,难得严肃正经了回,瞥了眼傅羲燃,“你们家也真是的,就那么放心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自个生活在老房子里。”
傅羲燃的外公早年突然生了场大病,自此就疯了,旁人都道估计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
傅羲燃觉得冤:“他不肯走,我妈也劝不动。”
说着,更觉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不过刚迈出一步,傅羲燃睇了眼陆商禹,提醒靳淮铮道:“日防夜防,没下限的采花贼难防啊。”
陆商禹有被中伤,直接上手推了把,“去你的。”
靳淮铮见惯了陆商禹和傅羲燃之间的“摩拳擦掌”,表情无动于衷。
恰好这时陈伯折返,靳淮铮略微倾下身,和郁书悯说:“叔叔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让陈伯领你去房间休息。有什么需要的,也都可以和他说。”
郁书悯点头应好。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困意,与此相反,父亲的死还压在她心头,更难以入眠。
陈伯走近,朝郁书悯做“请”的手势,她提步向前走。
期间,她不自禁地频频回头,看靳淮铮和陆商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电梯门关闭,她宛若被月下潮汐推至深海中央,举目四望,又剩她一人的不安感。
房间位偏,胜在安静风景好。
陈伯离开以后,郁书悯踱至空旷干净的小阳台,拉门的声响如同列车过轨,惊动声控顶灯,柔和的暖光点亮这个世界。
她侧坐在铺有绒毯的藤编秋千椅,手臂交叠搭在靠背,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伏在那儿。
阒无人声,暖灯熄灭。
视野所及之处灰蒙蒙的,唯风卷飞雪,苍青松林摇曳,如翻涌的绿浪。秋千轻晃,那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再度袭来,刺激她的大脑皮层。
一静下来,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两车猛烈撞击的刹那,尖锐的玻璃如死神手中的镰刀扎进父亲的身体。想起自己哭倒在冰冷的砖地,护士牵拽她的手臂,绝望痛苦地目睹父亲的尸首消失于视野,于她的生命里。
一滴,一滴,是父亲滚烫的鲜血。
一滴,一滴,是她此刻流下的泪。
她蜷缩起双膝,埋头低声啜泣。
烙刻在嶙峋心骨的生长痛,是剥肤椎髓的疼。
“叔叔代二哥继续护着悯悯好不好?”
“不好。”
她心有刹那的震荡,霓灯下,残留的理智令她悬崖勒马,抬手握住手柄摆正向她倾斜的伞。
眼眸缀有盈盈泪光,声音喑哑,看着他,却是在对另一个人哭诉埋怨:“你们大人,最会骗人了。”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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