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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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云愣了片刻，抬起头来，迎上男人沉静如潭的眼眸。

他脸上并无多余的情绪，万年冰山一样的眉眼轮廓，递过来扶她的动作都是如此坦荡。

洛青云试探性地将手指轻轻伸过去，指尖刚刚点上他的手心，便有一股沁人的凉意传来。她顿了顿动作，盛昭朔却毫无退缩，反而将手掌一合，她的手指便被他捏住。

她借力下车，被他握住手的几秒内，身上忽然就热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愈来越快。好在她刚一落地站稳，盛昭朔就极其自然地将手一撤。

他低声教她：“和公主问安。”

洛青云来不及思考，已经照做，却听车内的女人打趣一笑。

安乐公主朝洛青云弯了弯眸：“这么听他的话？”

洛青云脸上轻轻泛起绯色，她身边的男人却仿佛像没听见似的，自动屏蔽了这一句玩笑。他们二人目送着公主的华车骏马远去，洛青云才转过身来，又朝盛昭朔庄而重之地行礼言谢。

盛昭朔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方才在京兆府不是谢过了么？”

原来他看到也听到了，洛青云弯了弯眸。

盛昭朔：“如此，你我可以算互不相欠了么？”

洛青云眨了眨眼不回答，瞧见盛昭朔清淡的面容上渐渐泛起无奈。他早该猜到她的答案，洛青云这样执拗倔强的性子，自然不愿意对他放手。

盛昭朔接着道：“其实也不必谢我，今日帮你最大忙的是安乐公主。”

洛青云：“公主施恩，我无以为报。但我却想不通原因。”

盛昭朔有些意外地注视着她，他没料到洛青云竟也如此清醒机敏，察觉出了突兀。他示意她继续说。

洛青云：“洛府并不是世袭望族，而是从我父亲这代才来的京城，而我是洛府庶女，在京城世家女子中更是籍籍无名。安乐公主却对我一副亲热无隔的态度，仿佛有意屈尊结交。”

盛昭朔轻轻点头：“公主待人接物的手段高超，深得人心，你今日也算见识了。”

洛青云：“不止。她在京兆府的一番陈词，也让我隐隐觉得奇怪。我力争立案，一是为了自己的公道，二是为了不再有其他人受害，虽然堂官拿女子名节来堵，但我猜这只是个借口——可公主却抓住了这点，拿世俗偏见对女子的约束做文章。天下女子苦之久矣，公主这番话也足以激起同情。”

她望见盛昭朔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连忙道：“我自然也是赞同公主之言的。可总觉得公主突然出现，却仿佛不是为了帮我立案，似乎更像是为了……说出那番话。”

盛昭朔盯着她看了许久，眸光雪亮，心底暗流涌动。

良久，他终于启声，音调低沉柔和：“洛娘子果然冰雪聪明。”

洛青云脸上风云变幻，眼睛眨了又眨：“盛昭朔，这是不是你头一次夸我？”

盛昭朔避之不答，他伸出手来，抚着青雅驹，对她缓声：“无论如何，公主今日抬举了你，看这情形，日后也会与你深交。你为人处世向来固执随心，但我只好心劝你，莫要被人当枪使。”

洛青云眼中泛起迷惑，直言不讳：“我的执迷不悟，从来都只是对你。盛小王爷既然有心提醒，就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我自然听劝的。”

盛昭朔深深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将安乐公主或许有意收服洛家的猜测告诉了她。洛青云听得认真，眉尖一点点蹙了起来。

她喃喃笑道：“竟然是想通过我来笼络洛家么？也不知公主是怎么打算的。”

盛昭朔瞟了她一眼。那双荔枝眼中的颜色清冷，透出几分冷凄凄的神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这副样子瞧起来有些不太舒服。

他冷冷道：“你曾说过，从生辰那日起，只当自己活在后半生。又何必为本家妄自菲薄？”

话虽冷硬，却让洛青云心头陡然一松，随即浮现出释然无谓的浅笑。她抬头与他对视。

洛青云：“你可别误会，洛家确实并不值得我自怜自艾。你将我截下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盛昭朔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自然，我还要送你回府。”

啊？

她的脸上瞬间就怪异了起来，五味杂陈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欲言又止。

她是将自己心悦于他的事昭告天下，可什么时候，她竟还能由他护送回府，在洛府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了？

盛昭朔却已经牵着马往前走出几步，回了半身，沉声叫她：“跟上来。”

洛青云心慌地喊了声：“等一下！”

不成想下一秒，她原本要小跑赶上去，却忽然脚底一软，整个身子往前一栽。前面的男人察觉到背后的动静，迅疾地朝后转身，却见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已然失了平衡，他想也不想地张开双臂将她揽住。

天色已晚，小巷无人，她倒下时带起了风，将青丝扬上了他的眉眼。透过她的乌发，盛昭朔将她脸上的茫然惊措尽收眼底。

这是他第一回这样近地瞧她。

细腻清透的面庞犹如釉色极好的白瓷，柳眉轻扬，睫羽忽闪，嫣色的唇瓣微微张着，仿佛想对他说什么，却久久没能说出口。

她扑闪的荔枝眼水灵灵地望着他，有些欲哭无泪。手上的腰肢又绵又细，盛昭朔眼底微微沉了沉，喉结不易察觉地动了一动。

从前她在他脑海中，不过是一抹青莲般的倩影，可此刻实打实地离近了看，只消一眼，便足以将她的五官轮廓在他的心头勾勒清晰。

“我真不是故意的。”她终于出了声。

洛青云软软地挂在他胸前，心脏都不敢跳了，苍白又无力地替自己澄清。

方才是她小腿忽然又麻又酸，又恰好想快步赶上，才猛然间失去了平衡。哪知盛昭朔偏偏这样凑巧地回过身来，还分外好心地想要伸手扶她。她倒好，直接栽进人家怀里，早知如此，还不如摔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在盛昭朔这里没什么好感度，可也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轻浮随便的女子。但事已至此，她再辩驳，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头顶的男人却并未发作，只降下平淡如水无情无欲的三个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