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探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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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墨是个书童,父祖皆在金家做工,从小在金家长大,说是书童其实更像玩伴。
金家富庶,家里人积善行德从不苛待下人,书童们跟在公子郎君身边也都识文断字,将来长大了当账房管事或是别的什么都使得。
若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考个功名回来,金家上下也是与有荣焉。
可惜这么多年一个读书的好苗子都没出来过,包括他们金家自个儿的公子郎君。
正是因为家里上上下下读书都不出彩,所以金生在知道有才的同窗因为钱财不能去考试时才不求回报鼎力相助。
他们家一个能考中功名的都没有,最见不得的就是才子为生计所困。
考!出人出钱也得考!
考中之后回来让他们家沾沾文气争取小辈中能出个会读书的就行,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雨墨来伺候颜查散进京赶考,等颜查散考完还要回金家,所以出门在外不似寻常仆从般对主家言听计从,在颜查散被白玉堂讹上的时候还发脾气不让给钱。
就算当时被讹上的不是颜查散而是金家公子,他该发脾气也还是会发脾气。
公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伺候公子总得知道,不然出门在外真就没法过了。
雨墨不知道杀人和柳家小姐的名节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颜公子不能无辜受死。
杀人偿命,颜公子没杀人凭什么要他偿命?
县衙门口的登闻鼓敲的咚咚响,衙役官差很快集合完毕准备升堂。
苏涣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整理一下直接上堂审案,苏景殊三人依旧在后堂找地方坐。
周青松小声嘟囔,“景哥儿是不是到衙门跟回家似的?”
苏景殊笑的露出小白牙,“青松兄过奖。”
其实也没有到衙门跟回家似的,就是天底下的衙门都长的差不多,见多了想不熟悉都难。
他只比一般人多了亿丢丢的亲和力,去哪儿都能让主家对他关怀备至,太讨人喜欢他也没办法。
周青松:……
算了,他闭嘴。
苏景殊指指旁边的白吱吱,“其实五爷到衙门也跟回家一样。”
以前去开封府后堂还是五爷带他去的,他不知道哪儿看的最清最全,五爷会武
功能嗖一下带他上房梁。
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只比包大人的位子逊色一点点连公孙先生的视野都比不过他们。
白玉堂:……
“别说话看苏县令审案。”
书童跪在堂下自报家门然后为颜查散喊冤“大人我家公子颜查散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害柳家的婢女绣红
苏涣敲响惊堂木看着底下的小书童慢条斯理的说道“衙门公堂乃是论法之地是非曲直当依法处断岂容你口无遮拦妄言轻慢?”
早先柳家状告颜查散这小书童可没有现身。
雨墨先前哭了许久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只知道翻来覆去的说他们家公子是冤枉的换个急脾气的县令审案他这般搅闹怕是要被拉出去打板子。
苏县令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也罢看在你护主心切的份儿上本县就再审一遍。来人带颜查散。”
先审颜查散再审柳洪最后审冯君衡。
柳家小姐是个闺阁女子事情没有论断之前不好将她喊到公堂但是私下里也得询问取证。
婢女绣红是她的贴身婢女颜查散是她的未婚夫冯君衡想娶他的心街坊邻里皆知案件的关键不是颜查散而是那位柳小姐。
颜查散死气沉沉的在牢房里等死满脑子都是要对得起金蝉表妹就得对不起家中母亲要对得起家中母亲就对不起金蝉表妹他死不足惜母亲得知他因杀人被官府砍头能承受得住吗?
他离家之前母亲殷殷叮嘱他在外读书莫要熬坏了身子考不上没关系回家还有娘在。
可是金蝉表妹二八年华正是最好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毁了名节。
娘儿子不孝大恩大德来世再报这辈子只能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想着想着想着外头就来了两个衙役将他带出去。
颜查散茫然不知所措“这是要干什么?”
连断头饭都没有就直接砍头吗?
衙役没有和他说话带着人快步回到公堂等候审判。
颜查散看到跪在堂下的雨墨时就反应了过来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让雨墨掺和此事没想到还是没有劝住。
雨墨啊雨墨,你可真是……
苏涣没有管俩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等颜查散跪下直接开门见山,“颜查散,这供状是你亲笔书写亲自画押,本县不曾严刑拷打也不曾威逼利诱,是也不是?
颜查散深深一拜,“回大人,供状的确是罪民亲笔书写亲自画押,也是心甘情愿认罪。
苏涣:……
这是铁了心的要找死啊。
颜查散,人命关天,你可知这冤假错案一出要牵连多少人?
状纸上杀人动机不明案发情形模糊,不是有意规避就是另有隐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马上就是吏部考核,要不是颜查散不像心机深重之人,他都以为朝中有谁看他不顺眼特意给他下套。
苏县令面色微冷,拿出状纸问道,“虽然是亲自画押,但是本县还有些不解之处。颜查散,供状是你亲笔所写,为何案发情形只草草几句,语焉不详不明所以,这等供词你敢写本县却不好用,且再来陈述一下案发情形,由师爷重写供词。
颜查散略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很快稳住,“大人,案发之时罪民惊慌失措,已经记不清当时情形。
苏涣抬眉,“昨夜案发,今晨柳家报案,如今也不光日当正午,颜公子学富五车才识广博,这才短短几个时辰就将昨夜之事给忘了,你觉得本官会相信?
颜查散伏跪在地,不敢看上面咄咄逼人的县令大人,“回大人的话,罪民当时杀人心慌,实在是记不清了,请大人明察。
苏涣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不记得,那就本县来问。颜查散,你和柳家婢女绣红可有恩怨瓜葛?
颜查散自认为是清白读书人,当即摇头否认,“大人,罪民与绣红绝无瓜葛。
和他有婚约的是金蝉表妹,他怎么敢和表妹的贴身婢女有瓜葛?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大人不要坏他名声。
苏涣拿起状纸,指着上面的字问道,“既然没有瓜葛,你二人为何在夜半三更于花园中相会?
“不不不,大人,罪民与绣红是不期而遇,绝非特意相会。
“夜半三更,那绣红又为何前去花园?苏涣继续问,“
既然要找油灯,为何不差遣书童去找?
姑父将他安排在花园幽斋,那处僻静,他初来乍到不知道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所以才出门看看有没有下人仆从路过。
雨墨随他上京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能歇息,他不愿深夜还要把人喊起来。
至于绣红为何出现在花园,他不是绣红也不知道。
苏涣看了眼旁边的师爷,发现师爷的眉头也皱的死紧不由摇头。
很好,这颜查散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傻子。
惊堂木一响,苏县令横眉冷目,“颜查散,你与那绣红素无瓜葛,为何会痛下杀手?
“罪民、罪民……颜查散被惊堂木的声音吓的一哆嗦,“罪民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找回思路,“罪民在花园遇到绣红想让她帮忙掌灯,绣红不愿帮忙,罪民一时气愤才铸成大错。
姑父嫌贫爱富不愿认他,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就要赶他离开,绝口不提和金蝉表妹的婚事。
他心中郁郁夜不成眠,所以独自出门对月伤怀,绣红这时嫌弃于他,所以他才失去理智酿成大错。
苏涣扯扯嘴角,“你是如何动手杀她的?
颜查散连鸡都没杀过更不用说杀人,他要是知道绣红是怎么死的就直接写在状纸上了,现在问他他也不知道,电光火石间想起那绣红额上有伤,这才继续编下去,“罪民与她起了争执,本意只是推她几下,没想到用力过大将她推到了石柱上。
以头抵柱,当时就断了气。
苏涣要气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是失手错杀,师爷觉得如何?
师爷停笔抬头,“回大人的话,的确是失手错杀。
苏涣再次拿起状纸,“可是状纸上却全无失手错杀之语,颜查散,你作何解释?
颜查散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
苏涣将状纸摔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颜查散,“此案性命攸关,失手错杀却不为自己求情,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杀人偿命,但也分不同情况。
蓄意杀人自然是死路一条,可若是过失杀人,便只需流放三千里,若被杀之人本身有错在先,那便只需流放五百里。
要是遇到贼寇反抗的时候不慎失手杀人,连流放都不需要直接无
罪释放。
蝼蚁尚且偷生,失手杀人却不试图辩解脱罪而是一昧的认罪求死,这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
“颜查散,本县再问你一遍,你果真没有半点隐情?”苏涣捏捏眉心平复心情,然后才继续问道,“本县虽无包青天之能,却也自认能保境安民,你若有隐情尽管道出,本县自会为你做主。”
颜查散抬起头,“大人,绣红的确为罪民所杀,绝无半点隐情。”
“一派胡言!”苏涣被气的不轻,当即让衙役将这顽固不化的书呆子压下去,“来人,传柳洪夫妇、柳金蝉!”
颜查散听到柳金蝉的名字睁大眼睛,“大人!罪民真的没有欺瞒公堂!求大人明察!”
他已经认罪了,大人为何还要喊金蝉来公堂?
可惜他不愿意也挡不住官差将柳家三人带上公堂,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堂越来越远然后被押回大牢。
后堂,旁观者三人组看的想揍人。
苏景殊心累不已,“五爷,要不这个朋友咱就别交了。”
太拧巴,太不知所谓,太气人了!
他是个读书人,不会不知道官府对命案的审查有多严,他自己一死了之,若是有人翻案,被他牵连的官员怎么办?
他编的那些话漏洞百出,将来要是考不中进士,去天桥说书都没他的位置。
他还死不悔改!
真是气死人了!
白五爷心如死水,他以为颜查散是个值得结交的正派读书人,虽然傻但是耿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担心被背后捅刀子,所以才在对面示好之后起了逗弄之心。
现在看来,还是就此别过为好。
景哥儿说的不错,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周青松听的头昏脑涨,“他就算认罪,失手杀人也能免去死罪,何必非要找死?活着不好吗?”
吴氏谋财害命之事被戳穿之后哭着喊着说她是无辜的,那才是犯人被抓之后该有的反应,颜查散这算什么,吏部考核前特意给苏县令送政绩来了?
苏景殊捧着心口,“别,这政绩谁都要不起。”
多大仇啊!
现在看上去像是送政绩,一旦查出来就是把柄,只要有人拿这事儿为由头弹劾,贬官流放绝对跑不掉,什么仇什么
怨这么坑人?
还好他二伯是个严谨细致的人,换个糊涂点儿的县令妥妥被坑。
远的不说,就李城南李县令,如果柳家住在中牟县,李县令绝对不会审第二次。
就是苦了那柳小姐,未婚夫替罪被杀,没准儿还要嫁给试图□□她的真凶。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还好柳家不在中牟。
公堂之上,柳家三人看到跪在旁边的书童雨墨有点不安,听到县令大人说这书童是来给他们家公子喊冤后更是心慌意乱。
颜查散已经认罪,还有何怨可喊?
柳洪夫妻知道杀人真凶不是颜查散,但是夫妻俩心照不宣想退婚,如果颜查散被杀,十几年前订下的娃娃亲自然不用履约,他们金蝉就能嫁个富家大户继续享福了。
柳洪只想让女儿下半辈子不用跟着穷书生吃苦受罪,冯夫人想的却是将柳家的财产全部带回冯家。
只有柳金蝉,她明知未婚夫是被冤枉,却碍于父亲和继母的耳提面命不敢说出真相为未婚夫伸冤,只能跪在公堂垂泪不语,仿佛是个提线木偶。
也罢,颜公子若死,她也无言苟且偷生,到时随颜公子共赴黄泉,但愿来生能当一对恩爱夫妻。
柳洪战战兢兢,勉强稳住心神,“大人,颜查散已经认罪,书童年幼无知,这……
雨墨怒目而视,“我家公子是冤枉的!
“肃静!苏县令面沉如水,“柳洪,你可曾目睹颜查散行凶杀人?
柳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草民赶到的时候绣红已经断气,草民并未亲眼所见。
苏涣继续问,“既然未曾亲眼目睹,又为何指认颜查散行凶杀人?
柳员外继续摆手,“大人,当时颜查散满手鲜血,是他自己承认杀人行凶,并非草民指认。
一个二个满嘴胡话,苏涣已经不指望从他们嘴里听到有用的话,索性换个目标询问,“柳金蝉,死者绣红是你的贴身婢女,半夜三更理应陪在你身边,为何独自前往花园?
柳金蝉的心理承受能力完全比不上她爹柳员外,猛不丁听到问话吓的瑟瑟发抖,“大人,民女……
柳洪心疼女儿,急忙上前一步挡在女儿前面,“大人,小女是无辜的,您有问题草民知无
不言,求大人莫要为难小女。”
“本县问话不得插嘴。”苏涣心里憋着火气,语气不由重了些,“柳金蝉,死者绣红为何半夜三更前往花园僻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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