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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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利娅在那俩人离开客栈后，并没有在江南多做停留，而是一路尾随他们，在黎明前也进入了沙漠之中。
她的气息隐匿之术更高超，加之还能隐藏身形，只保持着与他们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便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那两人看到的沙漠中的情形，她同时也看到了，吃惊的程度不比他们少。
怪不得话本里都拿魔族当反派说事呢。艾米利娅心想，能干出这种事情的魔族，哪里能当得了正派啊？
倒是可惜了凯尔文，她离着段距离站在他们斜后方，抱着手臂幽幽叹了口气。
像凯尔文这种心性还比较单纯善良的年轻魔族，只怕长年累月的生活在魔界乌糟的大环境下，迟早也会被同化成话本里青面獠牙、不是好物的家伙。
还有晴霁……
艾米利娅微微眯了下眼睛，瞧着那个金色的身影奔着魔族就冲过去，势不可挡的，真出乎她意料。
她原以为晴霁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界公主，是根本不会将如蝼蚁般脆弱的人族放在眼中的，更别提会主动出手救助蒙难的人族了。
现在看来，晴霁为人虽跋扈了一些，心却不坏。果然是又强大又有责任感，是神族年轻有为的新一代翘楚，合该成为神界下一任的掌权人。
艾米利娅在这一刻真心实意地认可了这位公主，晴霁比起她那个只敢在背后搅弄风云与是非的姐姐，可真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看着晴霁与那几个魔族打作一团，金光与紫光激烈地碰撞着，把那群人族吓得抱头蹲下，一动不敢动。
可她心中不合时宜地想着，若是神界与魔界下一代的统治者真能是凯尔文与晴霁这样的人，那么也许已经持续了很久，甚至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神魔之争就停止了呢？
她想到了自己那对双双被除籍的父母，如果神魔止战归于和平，即便是达不到两方修好的程度，至少不必常常刀刃相向，不死不休。那么她父母尴尬的处境就也能有所改变吧？
艾米利娅心中转过这样的念头，同时，晴霁已经将那一小队的魔族压制住，逼问他们在人界行此事究竟是受什么人的指使。
答案无非就是长老院或是魔尊本人，但晴霁需要让凯尔文亲耳听到这个答案。
然而，出乎晴霁意料，被她踩在脚下的魔族一脸愤恨地盯着她，口中恶狠狠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们神界！”
晴霁：“……”
她脚下发力狠狠踩着这个魔族的肋骨，“你在说什么？你们魔界行此不义之事，与神界何干？”
这几个魔族倒是不认得晴霁的身份，但瞧她一身的打扮定也不是寻常之人，这段时间他们积攒在心底的怨气全爆发了出来。
是他们愿意行不义之事的吗？是他们自愿跑来人界欺压人族的吗？
他们只是奉命而为，而魔界高层下达这种命令的缘由，根源就在于神界。
神界成日间自诩高尚，哪知背地里也尽爱用些卑劣的手段。为了筹谋终有一日会与魔界再起的纷争，是他们先做出背德之事，逼得魔界不得不以牙还牙地还击。
凯尔文现身上前，推开晴霁揪住那个魔族，追问道：“把话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王子殿下？！”那魔族大惊失色，当即慌了手脚，“刚才的事情您看见了？”
凯尔文竭力忍耐着火气，“别废话，究竟是不是父亲指使你们来人界转化半魔？还有，此事与神界有什么关联？”
艾米利娅也向他们靠近了些许，想听听那魔族究竟会说出什么来，但在这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又一股灵力的波动。
不在少数的人正在快速逼近他们所在之处，来势汹汹。过了两三秒，当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更加靠近这个方位后，艾米利娅准确辨别出，来者是神族。
至于对方的身份，都不必猜，一定是晴幽手下的人。
艾米利娅叹了口气，看着还完全没有所觉的晴霁，对此感到十分无奈。
所以她早就提醒过晴霁，那条神界圣殿传出的情报很可能是某人的钓鱼计划，只为了将晴霁引来人家要收网的地点。
偏晴霁压根没将她的好言提醒当回事，上赶着跑来西域往人家的圈套里面跳。
晴幽此番派来西域的手下众多，就现在这种情况，晴霁，凯尔文，哪怕那几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魔族一起联手，也必得被晴幽成功地瓮中捉鳖。
谁也留不下命来。
艾米利娅当下倒是对素未谋面的晴幽更加钦佩了，她合理认为，晴幽一定是早就得知魔界在沙漠里做着什么事，此次派众多属下前来，就是要狙掉沙漠深处的这个半魔转化试验地。
这样一来，救助人族于水火的好名声就落到她头上了。至于把晴霁诓来这处荒僻无人区干掉，那都成了顺手之事。
佩服啊，艾米利娅啧啧摇头，不论神族的大公主在灵力方面实力如何，单是收集情报的手段，以及算无遗策的心智，便非常人能及。
她远远望着终于察觉到异样，回过神来向着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寻觅的晴霁。
至于这位二公主，如今看来也只胜在心性恪纯了……
怪不得，神族大众虽然都承认他们大公主实力逊色，却仍有半数支持她，人家也是凭本事立足的。
一众神族眨眼冲到了晴霁与凯尔文面前，足有一百人，他们忽略了那群早已瑟瑟发抖到精神状态不堪一击的人族，连同几个驻留人间的魔族一起团团包围住。
晴霁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这群同族，在最前头看见了时雨。
时雨同样阴郁地盯着她，这次也是做好了要与她殊死一搏的准备。
先前时雨被忽然现身搅局的艾米利娅打退，逃出一命后连忙赶回了神界，将当夜事发的突然汇报给晴幽。
晴幽端庄地听完，“难道说那个混血真的在江南？”
时雨：“但是，江南那条情报分明就是……”
晴幽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时雨立马住口了。
身穿高贵的金色缎子，轻轻一动周身便流光溢彩的晴幽，她靠坐在高背座椅里，单手撑着头，秀气的指尖有规律地点着自己额角。
“是不是都已经错过了，你记清楚她的脸了吗？能画像吗？”
时雨顿了一下，“殿下，我与她一共两面之缘，第一次在北境，她躲在魔族王子的身后，我只扫了一眼看个大概。第二次……当夜房内太黑，她又是突然之间从暗处出来的，我虽认出了她，但是……”
晴幽摆了摆手，打断他又道：“先不说混血的事情，你此番失手，晴霁必会反弹，我们定要斩草除根。”
时雨慌乱地点点头，“那我立刻再组织亲信去人界一趟。”
“不。”晴幽微微笑了笑，“在下一次的行动开始之前，叫圣殿先放一条新的情报给她。”
她勾勾手指，时雨凑过去，晴幽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时雨心领神会，当即着手去办。
紧接着，关于西域的情报就从圣殿流传出去，再就是晴霁的人得了消息后将其转达给身处人界的二公主。
晴霁果然如晴幽所料，马不停蹄地就赶往了西域，成功寻到了魔族驻扎于沙漠深处的临时营帐。
晴幽这次带了十分充裕的人手来，她的行动是经过天神批准，走了正轨流程的，名义便是要拯救受困人族，摧毁魔界试图制造出半魔的企图。
而将晴霁引来此地，她若在此处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晴幽便可以完全将她的意外归咎在魔族身上，没人能怀疑她，比在江南时动手更能取信于人。
晴幽的算盘打得真是响。
晴霁与凯尔文呈背靠背防御之势，戒备地盯着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族，虽然做好了拼死抵挡的觉悟，但他们寡不敌众，心里已经有些凉了。
包剿他们的神族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路来，高贵华丽的神族大公主就走到了众人之前，面向晴霁笑了笑。
“又是你。”晴霁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压下心头那种想要扑上去掐死她的冲动，“你没完没了了？”
“是，不死不休。”晴幽的笑容完美无缺，她顶着一张和晴霁七八分相似的脸，拿最和缓的语气说着至死方休的话。
“哼，那就试试吧。”晴霁撸了撸宽大的袖子，抢先一步发起进攻，随机选了一个方向意欲突围。
只可惜，他们人手实在太少，足足一百个神族在此，靠车轮战轻易就能熬死他们。
晴幽退后，这种打斗的场合不适合她，也轮不到她动手。
双方的灵力激烈地交织在一起，制造起了强烈的旋风，在沙漠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沙暴。
沙墙高达十几米，铺天盖地朝着在场所有人砸下，黄沙迷乱了视线，他们各自竖立起结界保护自己。
但人族就没有这种保护自己的手段了，他们抱头蜷缩着，还有反应快的转身跑进了营帐之中。
场面一时间乱了起来，晴霁与凯尔文被冲散了，他们几乎仅凭着感觉，尽力干掉靠近自己充满敌意的人。
凯尔文打起来没有负担，但晴霁却是在对同族之人下死手，初时她总显得迟疑，但很快她便意识到，她所顾念的同族情谊只能害死她。
晴幽的人跟随主子来此刺杀二公主，当知此事不成后患无穷，他们是不会对晴霁留手的。
艾米利娅也立着结界将自己保护在其中，黄沙啪啪地砸在结界外头，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的视线受阻，看不清战况，但她确信晴霁与凯尔文势必落于下风，她渐渐地已经感受不到那俩人反抗的灵力了。
厮杀声不绝入耳，晴幽灵力快要枯竭，凯尔文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还顾忌着要回护那几个驻留人界的魔族，想要搞清楚魔界究竟在打算些什么。
但他心里拔凉一片，觉得自己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偏偏他已经要放弃之时，凯尔文猛地察觉到自己身周包围着的几个神族不知是怎地，好像突然间被什么人施力向外掀飞了出去。
晴霁身边的情况亦如是，她只怔愣了一瞬，便意识到这股忽然显现的力量十分熟悉，正是先前在客栈中时，那股曾经打退过神族，救下了她的灵力。
晴霁觉得难以置信，难道说那位混血如情报中所言来了西域，又恰好发觉他们这边的异常，所以再一次出手相助了？
为什么会帮他们啊？晴霁想不通，她身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神族袭击的灵力了，而她也停止了灵力漫无目的地外泄。
灵力交锋止住，飓风平息下来，沙暴也逐渐退散。
漫天的黄沙重新落回地面，周遭的视野再度清明，晴霁和凯尔文寻着方才灵力波动传来的方向用力望去。
朦胧的光线下，一道浅紫色的身影垂手立在那儿，平稳地完全不像是刚刚也在激烈的战斗圈里，经受了黄沙洗礼的模样。
那人的紫色绫纱裙飘逸，在初升的日光下，浅浅的紫色趋近于白色，看上去就像是谪仙下凡了一般。
数量众多的神族此刻或是趴伏在地，或是仰倒着，一个个口鼻之中都灌满了沙粒，拼命地咳嗽打喷嚏，几乎窒息。
他们没有精力去瞧是谁干趴了他们，即便看到了也是认不出的。
但晴霁与凯尔文不同，那道远远立在那儿的身影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坐在一个桌上吃告别饭。
“静影……”凯尔文愣神，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呆滞。
晴霁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将初见“柳静影”时感觉到的古怪异样，加上临行前小姑娘与她明里暗里暗示着的线索拢到一处。
一个令她觉得难以置信的答案就在嘴边，她却喉咙哽住，怎么都吐不出那个真相。
这怎么可能呢？那小姑娘就是他们一直寻觅着的混血？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风沙散尽，沙漠中心鸦雀无声。
被艾米利娅的灵力压制到现在都爬不起身的神族们，以及凯尔文和晴霁，他们的脖子以不同的姿态歪曲八扭的，都朝着此间唯一站着的那个身影望去。
艾米利娅面无表情，抬步直直向凯尔文走去。走到他身边时，她俯首看了凯尔文半晌，忽地半蹲下来，露出一副紧张后怕的表情，眼睛说红就红了。
“小凯哥，你没事吧？”
凯尔文愣愣的，“啊……没事，我没事。”
“刚才真是吓死人了，风暴突起，黄沙迷眼，沙墙好像要拍死人了呢。”艾米利娅委委屈屈地说着，又一指周边东倒西歪的神族，“他们都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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