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香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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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柏瑄啊,手术很成功，你外公没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高兴的女声：“不过医生说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年纪大了，我想着还是等身体完全康复再启程,短时间内估计回不了港城，你帮忙跟家里说一声啊。”

“好。”

郑小姨强调：“慢慢说。你阿妈那个人容易被吓着,迂回一点。”

“我知道。”

谢柏瑄惜字如金：“辛苦。”

“说的什么话,难道你阿公不是我爹啊。对了，平静怎么样，我刚刚路过妇产科，想起来她预产期就在下周了是不是？”

“已经生了。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和妹妹。”

“真的？！哎呦太好了,我就说平静怀的是龙凤胎吧，这下真算双喜临门了。一次就凑成个好字，你也不用再烦你阿妈整天盯着你不放。”

不婚主义的郑小姨反而非常关心外甥的婚姻幸福：“我记得你和平静当初都没有度蜜月吧。等平静坐完月子,你带她来内地逛一圈喽,我给你介绍值得去的景点,保证好吃好看好玩。”

“再说吧，还远着呢。”

“孩子都生了哪里远……行吧行吧，一跟你提这些就不耐烦。柏瑄，姨仔肺腑之言,男人结婚了也要懂得制造浪漫,不然日子过久了,婚姻真就变成一潭死水,尤其你跟平静两个人都不爱交流……那个，医生找我,我先不跟你多说。你别忘把我的意思跟家里传达啊！”

对方劝说到一半,急匆匆挂掉电话,最后几秒还能隐隐听到喊“郑鹤东家属”的声音。

语调很熟悉。

正当谢柏瑄捏着手机皱眉沉思之际，胳膊忽然被打了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母亲狐疑的视线：“你阿公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走到面前半点声息也无的。

“平静已经睡了？”

“睡了。你别打岔，到底你阿公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听见你说让你姨仔好好照顾他，平白无故地说什么照顾，他在内地出事了？！”

“没有……出了点事，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出事。”

“什么意思？你要急死人啊这种时候还打哑谜！”

谢母气得拧他胳膊，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避

免吵醒刚生产完的廖平静：“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逛颐和园的时候摔了一跤……”

谢柏瑄把事情简单复述，并在告知她手术顺利的同时，特地隐去了主刀医生是游略这个信息点。

然而这已经令谢母差点心跳骤停。

她捂着胸口，好半晌才缓过神。

“你姨仔真是死咗，这么大的事偏偏跟你个孩子讲，肯定是怕我骂她。等她回来，我绝对要好好骂一骂她！这么大年纪了，没心没肺的，要是你阿公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之后肯定没灾没祸，平平安安……”

谢柏瑄已经习惯母亲这种神神叨叨的拜佛模式了，抬脚转身就要走。

“哎哎，你干什么去？”

“看看小孩。”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

“你不管平静了？”

“月嫂还照顾着呢，她又不是花瓶没我看着还会被风吹碎了不成。你再跟我说说你阿公的情况，手术做完就算好了？给他做手术的医生水平怎么样啊，会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

谢柏瑄抿着唇，被迫忍耐母亲没完没了的拷问，前往新生儿监护室。

因为体重较轻的缘故，两个孩子甫一出生便都住进了保温箱，没法和母亲一块儿睡。

幸好医生检查完说，可能只是营养摄入不足，没什么大问题。

而远在几千里外的京城，郑小姨也正拉着医生连番询问。

从能吃什么能喝什么到睡觉能躺什么姿势，恨不得把呼吸几次都问清楚，虽然知道她担心老父亲，但问题也太琐碎太密了些，实习生在旁边委婉提醒好几次，怕耽搁自己下班。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查房。

游略笑笑：“目前来看，术后还是挺好的，家属不必太紧张。明早查房再看看。”

“谢谢你啊游医生。你真是救了家父一命，等回港城，我们全家摆宴席请你。”

“那倒是不必，职责而已。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港城人。”

游略微微好奇：“我口音很明显？”

“哎？我当然知道了。之前家父过生……”

发现对方眼睛里确实充满了疑惑，郑小姨也跟着一愣：“游医生不记得了？我是谢柏瑄的小

姨，郑慧卓，你今天做手术的郑鹤东，是他的外公。你真不记得了？”

因为过于惊诧，不由得抬高了音调，听上去竟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实习生子在旁边微微皱眉。

倒是游略依然淡定：“抱歉。我记性是比较差。”

“……不要紧，想想确实也没有正儿八经介绍过。”

郑小姨被他的反应搞得头脑混乱。

感情她在这里担心了半天，而人家根本没认出他们来，太滑稽了。

那她一下午究竟在提心吊胆什么啊。

都怪谢柏瑄那孩子，怎么还给她传递错误信息的。

哪怕是此刻，得知她是谢柏瑄小姨后，游医生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

面色平静语调温和，就像面对任何一个普通病患家属：“不管怎么说，病人年纪比较大，有些方面还是要多注意……”

郑小姨已经开始走神了，脑子里回忆起谢柏瑄和廖平静曾经说过的话。

在他们的叙述中，廖平静这位名叫游略的继兄自卑于出身，在廖家格格不入，并因此格外敏感多思、睚眦必报，多年过去，还是对廖谢两家耿耿于怀，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说是跟林季芹一丘之貉也不为过。

——完全不像。

如果她不是谢柏瑄小姨，她甚至觉得谢柏瑄更像个不好相处的恶人。

“……行，我都记住了，谢谢游医生。家父手术如此顺利，多亏了您妙手仁心。”

“过誉。”

“对了游医生，我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不？如果之后回港城，家父身体状况出现什么变化，也好及时联系你啊。”

“老人家得毛病拖不得，到时候如果你父亲身体有恙，建议还是当地就医。港城同样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医生。”

“我明白，这不是比较信任你嘛。主任说家父的手术难度很高，多亏了游医生，像游医生这样有医德又有技术的主治，我们患者家属最放心了。”

夸奖恭维的车轱辘话来回倒，游略也搞不清楚她究竟什么意思。

想了想，实话实话：“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夸张，这个手术其实国内很多医生都能做。”

只是因为他在高龄患者这块的经验比较丰富，再加上大家正好

想看看新人水平，才快速定了由他来主刀。

毕竟骨科医学部在国内属于顶尖，充分具备手术条件，就是没有他，科室医生开个术前讨论会研究方案，也能把手术顺利做下来。

“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科室的电话号码，只要上班时间，应该都有人接听。”

郑小姨就有些惋惜：“那私人的号码能不能也给我一个？”

“抱歉。”

游略流露出同样惋惜的神情，摊摊手：“我没有私人电话。”

……郑慧卓会信才有鬼了。

可惜对方拒绝的意识表露得很明显，她不好再强求。

“你非要人家的私人联系方式做什么？”

由于住院期间女儿时常“打扰”游医生，郑外公看不下去：“哪个病患家属跟你似的，天天骚扰，好像变态一样。”

“我哪有骚扰，分寸都晓得的。”

“你最好晓得哦。”

郑小姨在病房转圈圈：“你不好奇吗老豆，这游医生可是林季芹的儿子啊，就是平静她那个认错了的继兄——现在两家人完全不联系了，跟不认识似的，你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知道。小孩子间的打闹，有什么好探究的，我都快要死的年纪了，你就让我消停会儿吧。”

“……”

郑小姨被劈头盖脸一顿训，终于收敛不少。

当然，最主要还是游医生跟铜墙铁壁似的，语气最和善的时候，态度也一样公事公办，涉及私人的话题一句不回。

郑慧卓觉得自己和林季芹差不多的年纪，整天八卦小辈的恩怨确实不像那么回事，就失望地跟帅气游医生saygoodbye了。

况且郑外公术后恢复得还不错，已经能下地了，她花钱请了护工，平常照料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于是时常跑到外头逛街买纪念品，还差点跟古董店的老板拍上拖。

郑慧卓很小就去法国居住了，法语国语都还不错，反倒粤语说得不太好。

活了四十多岁，她谈过外国男友也谈过女朋友，在整个家族以离经叛道著称，只不过都是自己低调叛逆，很少把事情闹大，或流传到八卦媒体上，所以在外头风评尚可。

然而对于家里亲友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回港第一天，郑慧卓直接拎着大包小包杀上谢宅。

“宝宝，我是姨婆，哦呦，真可爱。”

她把见面礼放到两个小奶娃的摇篮旁，随口问廖平静：“平静啊，你跟你以前认错的那个继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咳咳……咳咳咳。”

廖平静差点没被碗里的燕窝呛死：“什么？”

“哎小心着点，我就随口一问，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快，喝口水喝口水。”

郑小姨可不敢惹这位柔弱的产后妈妈。

“我，咳咳咳，我没事……姨仔，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也不突然，这次不是碰到你那个继兄了嘛，我本来就想问来着。”

“你碰到了游略？！”

廖平静手一抖，直接把碗给摔了。

幸好是个木碗，只是燕窝“嘭”的撒了一地，保姆远远看着都心疼。

“……你不知道？柏瑄没告诉你啊？”

郑慧卓停下晃摇篮的动作，惊讶道：“阿公这次的骨折手术，就是游医生做的。”

“他没说，他就说阿公摔跤住院了，所以才迟返家的。”

廖平静惊疑不定：“姨仔你说手术是游略阿哥做的，阿公这次不是在内地做的手术吗，难道阿哥又去内地参加什么医学论坛的活动了？”

“……看来柏瑄还真是什么都不告诉你啊。”

郑慧卓是热情的八卦份子。

好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唠嗑家族秘闻的外甥媳妇，她完全热情，把谢柏瑄没说的、忘了说的、觉得没意义说的，通通告诉了廖平静。以期望能从她这里打听到点什么内幕秘闻。

没想到廖平静听完后，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好半天没反应。

“还好吧？你这副样子我都不敢再讲了，等会儿柏瑄可要找我算账的。”

郑小姨拍拍她：“你和游医生关系真那么糟啊？之前不是讲说，只是林季芹闹事，你们兄弟姊妹感情挺好的？”

“是……是啊。”

“那怎么柏瑄和游医生都是那个反应，像要老死不相往来似的。难道是因为之前婚礼那件事？”

“……”

廖平静抿抿唇，没说话。

郑小姨就觉得有些没劲。

但也不好冲着产后妈妈发脾气，正好这时摇篮里的妹妹发出一声惊天嚎哭，她连忙站起身：“哎呦，不会是尿了吧，快让月嫂来看看，正好时间差不多，我的瑜伽课要开始了，平静，下次姨仔再来看你啊。”

“……我送送你吧姨仔。”

“不用不用，你还是看着宝宝吧，我都来多少次了，用不着送。”

离开前，郑小姨到底还是提了一嘴：“那个，柏瑄的性格，你还是多劝劝他。我听说上次他把游医生从酒店赶走的事了，难怪人家要生气的。他从小到大都这样，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四面树敌。”

“这次老豆做手术，多亏了游医生技术高超。接触下来我也觉得是个好孩子，你们有误会趁早解开，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你看廖平真之前闹得那么厉害，林季芹都把她送去非洲了，现在回来不还是给她安排进了德丽上班。虽然她们是亲母子，但你好歹也跟游医生当了十几年亲兄妹，有时候感情可比血缘深呐，懂不懂傻孩子。”

廖平静只觉得嘴里发苦：“我懂的，姨仔，我都懂的。”

“那就好。我先走了啊，你好好照顾宝宝。”

……

郑小姨带着一脑袋震撼消息来，又留下满肚子愁苦给廖平静。

如果心情也可以像泡奶粉那样用温度计来测量，她觉得自己的数字一定在急速上升。

最后无极限爆表。

然而宝宝喝不到奶粉还可以大哭，她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从在德新广场看见廖平真跪在地上擦饮料的那刻起，廖平静就察觉到很多事情走向不对劲了。

内心忽然涌起恐慌感。

这种恐慌，甚至是谢柏瑄生死未卜躺在病床上时都没有出现过的。

那时候思绪很坚定，想着谢柏瑄死了大不了她也跟着一起死，没有畏惧所以当然也不会有迷茫。

可是现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丢下了。

好似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往前走，没有人包围她，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反对她。

她成了路人甲。

而原本都快消失成为路人甲的廖平真，忽然回到港城，一心一意给卡莱打工，对外界的嘲讽羞辱置之不理，脱胎换骨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