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给我一点时间(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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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淮声调并不高,带着三分期许,三分无处安放的无奈。
谢云初眼睫轻轻一眨,微愣住。
撒撒娇这样的字眼在她生命里从未存在过,幼时看着妹妹谢云秀跟陆姨娘撒娇,或谢云霜跟李姨娘撒娇,她也曾生过几分艳羡,随后带着弟弟回到自己的院子,或是一起围炉看书,或是一道弄些果子花生吃,将那些渴望不来的期许悄悄藏在不为人知处。
成婚后面对冷冰冰的丈夫,连与他说话尚且要斟酌再三,遑论撒娇使性子。
谢云初两辈子都不曾这样过。
她不需要,也不习惯。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绞着那方手帕,轻声道,
“我吃多了,消消食,这路我走了不知多少回,你牵着我便好。”
若她这会儿累得走不动路,让王书淮背一背也无妨,她刚用晚膳,压根不需要的。
王书淮无奈,起身牵住她的手,缓慢往下。
秋风跟凉水似的拍打在面颊,谢云初被他握着,不觉得冷,她侧眸看向王书淮,王书淮眉目倾垂,一路沉默,看得出来他神色有些低落。
谢云初转念叹了一声,她倒也不是不愿,她实在是不习惯那么做,甚至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做。
“这样挺矫情的,咱们夫妻之间不需要这些。”她甚至觉得王书淮有些无理取闹。
王书淮脚步顿住,长廊悬挂着的灯盏绰绰约约洒下一片清晖,印在他眼底如同深澜荡漾,他凝着谢云初,心里滋味难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凭着本能弯下腰,张开长臂将谢云初打横给抱起。
谢云初没料到他突然发力,下意识往四周扫去,随行的两个丫鬟抿着嘴垂眸跟在身后,齐伟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夜里风大,其他管事仆从均不见踪影。
谢云初任由他抱了。
轻轻埋在他肩头也不跟他说话。
到了山门口,对面是贡院,人烟不绝,至晚不休,谢云初说什么不许王书淮抱着她出门,王书淮也不好拗了她的意思,便将人搁下来。
谢云初指着有些发皱的裙摆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着娇羞含着嗔怪,眉眼生动活泼,王书淮看着心里踏实了几分。
一路无言回了春景堂,谢云初从林嬷嬷口中得知长公主回来了。
“国公爷跟长公主殿下和离一年了,隔壁长公主府虽建好,长公主却不曾出过宫,这是殿下第一次回府。”
“不管怎么说,明日清晨我过去请安。”
前世长公主即便与王书淮斗得你死我活,也不曾为难过她,她老人家固然是一手腕强硬的政客,人却是敞亮的,不曾借用权势刁难女人,今生对她就更加看重,于情于理都该去请安。
林嬷嬷却道,“大太太派人递话,说是长公主不见任何人,叫不用过去请安。”
谢云初还是亲自做了一份补血膏,着人送过去,长公主笑纳了。
次日初五照旧去书院忙了一日,到了初六便是珝哥儿生辰,谢云初必须留在府中。
毕竟是王书淮的嫡子,姜氏十分看重,早早放话,这次的家宴由她来操办,几位媳妇都很惊讶,姜氏心里也很不自在,面上却还是端着架子,“你们一年忙忙碌碌都不容易,往后孩子的生辰宴都由我来办。”
大家起身纷纷道好。
既然不用谢云初忙活,她便抽着空来了一趟南府。
王国公府前面的小巷筑着一堵高墙,此处戒备森严,只有王府和长公主府的马车能驶进来,谢云初出了巷子,沿着西边走,绕过小巷出去,便有一角门,从此处便进了南府的院子。
比起北府富丽堂皇,峥嵘轩峻,南府便显得寒碜许多。
假山花石随处可见,却不如北府打理的精致。
这里管事的是国公爷两位庶弟,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各自底下几个儿子,总共有七八房,金氏便是二老太爷底下二房少爷的妻子。
谢云初不想惊动旁人,便选了僻静的石径往金氏的院子里去。
只是南府人烟稠密,时不时便能撞见人,眼尖的婆子发现了谢云初,唬得跟什么似的,连忙上跟前来磕头请安,
“原来是北府的二奶奶来了,今个儿哥儿生辰,您怎么得空过来?”
谢云初笑着让婆子起身,示意春祺掏些银裸子赏人,回道,
“平日要去书院忙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在府中,听闻你们金二嫂子病了,来瞧一瞧。”
金氏在南府也十分有贤名,里里外外婆子都赞誉她,婆子迎着谢云初往金氏院子走,一面便道,
“亏得二奶奶菩
萨一样的人物,操持那么大家业,都忙不过来呢,还惦记着咱们金二奶奶,哎,金二奶奶也是命苦。”
不消片刻到了金氏院子,早有嬷嬷迎了出来,瞧见谢云初惊愕不已,激动地往屋子里引。
谢云初打发那婆子走,又吩咐道,“莫要声张,我不过略坐一坐便回去的。”
那婆子乖顺道,“哥儿生辰,还等着您料理,奴婢省的的,不敢声张。”
金氏的贴身嬷嬷领着谢云初进去,谢云初脚步不疾不徐,语气严肃问她,
“金嫂子到底是什么病?”
嬷嬷眼眶发酸,泣道,“咱们爷爱去烟花柳巷,得了病便勾到咱们奶奶身上来了.”
谢云初一听沉下脸。
将将掀了帘纱进去,听得里面传来金氏虚弱的嗓音,
“婆婆每日午时爱吃一盅燕窝,你让刘管事的开库房给拿了,再去灶上让韩嫂子做,记得得先浸泡一个时辰去去腥气.对了,珠哥儿砚台坏了,你去寻二爷拿一吊钱去外头买一个,再不济,便让二爷将自个儿过去不用的让一个给珠儿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细咳。
谢云初听到这里脚步一顿。
隔着稀稀疏疏的珠帘,她看见那金氏仰躺在塌上,身子纤弱如同被榨干的枯藤,额尖蹙着一缕烟眉,永远舒展不开,仿佛有操不完的心。
谢云初掀帘入内,里头丫鬟发现立即过来磕头,嬷嬷先一步到金氏跟前,
“您瞧瞧谁来看你了。”
那床榻上秀丽的妇人睁着泪眼望过来,见是谢云初,滚烫的泪珠滑了下来,动容道,
“我的好弟妹,今日哥儿大喜的日子,您怎么来我这儿,这可万万不成。”
谢云初迈过去,仔细打量金氏,金氏已骨瘦如柴,面颊上的肉退了个干净,只剩两根颧骨杵着,衬得那双目黑幽幽的越发可怜可怖,
“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这个模样了?”
嬷嬷给谢云初端来锦杌,她坐在金氏塌前。
她要伸手去握金氏,金氏却不肯,只管将她拂开,泪如雨下,心里苦,面上却强撑,
“也是先前生姐儿落下的病根,早几年有些影子,今年着了一场风寒,便发出来了,您别担心,吃了几服药会好转的。”
她倒是先来宽慰谢云初。
谢云初看着她嶙峋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她躺在病床上可不就是这副光景。
泪水一时涌上眼眶,转身吩咐夏安,“拿我家二爷的名帖去太医院,务必将范太医请来。”
夏安转身便去。
金氏的嬷嬷听闻,噗通一声扑跪在地,哭道,
“多谢奶奶大恩大德,除了您再没人把我们奶奶放在心上。”
金氏白了嬷嬷一眼,这才捂住了谢云初的掌心,颤声道,
“总是连累你替我操心。”
丫鬟奉了茶来,谢云初没心思喝,搁在一旁,握着金氏枯瘦干瘪的手腕,心痛如绞,
“你听我一句劝,从今日开始,万事休去管,只安安生生养身子,人一旦没了,便什么都没了,除了我,没有人能掰开伤口给你撒盐,你可要听进去。”
金氏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弟妹放心”
谢云初看着金氏如常的神情,便知她没当回事。
前世的她可不就是如此么,林嬷嬷劝她,娘家的二婶婶劝她,就连三太太也偶尔来探望过她,可惜她听不进去,总觉得没了她,王家都转不动了,结果呢,人死了,旁人继续挑个能干的伺候,照旧过舒坦日子。
没有谁缺了谁不成。
女人哪,怎么就那么傻。
非要死过一次才看得开。
谢云初又苦口婆心劝了一阵,将带来了的珍贵药材,一样样交待嬷嬷和金氏,金氏受宠若惊,只顾着感恩了。
家里还有客人,谢云初不能久留,坐了一刻钟便离开了。
回去时,眼底还渗着泪,站在风口擦了擦,略略平复方回了北府。
回到春景堂,看到明夫人搂着珂姐儿坐在廊庑下晒太阳,祖孙俩不知在哼着什么小曲一唱一和。
明夫人身上总流淌着一种能让时光折腰的柔美,令人不自禁生出向往。
珂姐儿将新的糖果递给明夫人,明夫人拨开纸封,塞去她嘴里,珂姐儿嚼着糖果在明夫人怀里打滚。
谢云初笑着迎过去,“母亲怎么没去琉璃厅坐着?”
明夫人笑道,“珝哥儿被你公公唤人抱走了,珂姐儿拉着我说要给我好吃的,我便带着她在这里等
你,怎么,一朝早去哪儿了?”
谢云初淡声道,“南府有个嫂子病了,去看望了一趟,云霜呢?”
明夫人回,“被书琴唤过去顽了,我带着她出门,便嘱咐李姨娘伺候你父亲。”
谢云初见珂姐儿脖子上新挂了个璎珞,问林嬷嬷道,
“怎么又换了个新的?”
明夫人道,“别怪她,是我的主意,前段时日我收拾妆奁,发现皇后娘娘曾赏了几串色泽鲜艳的宝石,我上了年纪要了作甚,便干脆打了赤金的璎珞给了珂儿。”
谢云初立即蹙眉,“母亲,我什么都有,孩子也什么都不缺,您上了年纪,总该给自己留些体己,以后万不可给孩子破费。”
明夫人却语重心长,“云初,这次我着了风寒,你托人给我请太医,送来最好的药材,云佑和云霜亲侍汤药,我便想我何德何能能得你们如此厚待,我嫁了你父亲,最幸运的不是老来有个伴,而是有你们这群儿女,我孤零零一人,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留着做什么,便是哪日死了,我也不后悔,自是现在有什么,就给你们什么。”
谢云初抱住她的胳膊,“不许您说这个字,您待我们如亲生,我们侍奉您是应该的。”
过去谢云霜被拘在后宅,出门见客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有明夫人带着,随意结交权贵,日渐开朗大方。
谢云佑能有出息,功在明夫人日督夜导。
谢云初对着明夫人唯有感激。
“对了,云舟的婚事如何了?”
明夫人想起谢云秀连累了谢云舟,摇头叹道,“对方退了亲,我们也没强求,云舟一蹶不振,也辞了县学的职,日日潦倒在家。”
“前两日,庄子传来消息说是他姨娘去了,我让他去寺庙里做做法事,全他一片心意。”
谢云初没说什么。
“那云佑的婚事呢?”
明夫人闻言一个头两个大,“休得再提,云佑读书我管得了,婚事我可奈何不了,他叫我给云霜相看,先把妹妹嫁出去再说。”
看得出来明夫人面对执拗的弟弟,也束手无策。
不一会琉璃厅开席,谢云初携着明夫人过去落座。
琉璃厅摆了满满十桌,没有请外客,来的都是姻亲,出嫁的姑奶奶们都回
来了。
至午时,诸位陆陆续续入席。
王书仪有了身孕,挺着隆起的小腹坐在姜氏身边,姜氏特意给她安置了一把圈椅,垫了厚厚的褥子与背搭。
王书琴和王书雅倚着她身侧问起怀孕难不难受。
三太太望着王书仪满脸艳羡,趣了女儿一嘴,“你不是不嫁人吗,怎么好意思围着人家看?”
王书琴提着裙摆往谢云初身侧一坐,离着自己母亲远远的,不甘示弱道,“我不嫁人,总比嫁个不如意的来气您的好吧。”
三太太被噎住,现在跟女儿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书琴二十了,实打实的老姑娘。
三太太怕自己女儿带坏王书雅,问四太太道,
“宁侯府那门亲考虑得如何了?”
四太太还在挣扎,“我想让她做个当家太太,她父亲倒是乐得让女儿过清闲日子。”
这是嫌弃宁家三公子不能继承家业。
三太太比她看得开,“日子踏实比什么都实在,要那么多家业作甚,你听我的,只要她乐意,赶紧嫁出去,回头一拖再拖,有你的苦头吃。”
譬如她和王书琴。
王书琴现在一月有大半月窝在书院不回来,三太太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王书仪却难得替姐姐妹妹说话,
“三婶,四婶,我倒是羡慕二姐和四妹,若是叫我选,我情愿不曾嫁人,就拿我来说,勋阳侯府显贵,婆婆信任,公公看重,丈夫待我也够好了,我日子该是满意的,只是每日我却跟个陀螺似的,不是去上房伺候婆母,便是去议事厅打点家务,午时歇个晌,小姑子又来窜门,总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如今倒是明白几位嫂嫂的苦,懊悔少时不更事,不曾帮衬嫂嫂们。”
王书仪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谢云初身上。
谢云初没有看她。
姜氏每每听得女儿抱怨,心中疼惜不已,下意识便要责怪勋阳侯夫人不体恤儿媳,只是想起自己过往的行径,又倏忽闭了嘴,这不知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四太太怕书雅听进去又不肯议亲,连忙劝书仪道,
“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习惯便好了。”转身又与三太太交头接耳,
“看来当长媳也有长媳的苦,实在不行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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