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章 打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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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余军惨败,盖苏文在宿卫的拼杀下从鸡龙山一路逃亡,窜入熊津城(今韩国公州)。此时盖苏文身边除了宿卫还有陆续赶上来的铁骑五千余人。又有镇守熊津城的将军惠真手下五千兵马前来迎接。
盖苏文此时羞愤难当,沉痛地问身边的护卫道:“萧干城的追兵赶上来了没有?”
盖苏文的卫队长耨萨延寿带着哭腔说道:“陷于阵中的将士还再抵抗,萧贼一时半会儿还追不过来。”
盖苏文仰天长啸,两道浑浊的老泪流淌下来。他扬鞭指向熊津城城头道:“这熊津城本来是白吉藩的故都。当年为我大扶余兵锋所慑,不得不南迁泗沘城。
然今日老夫被萧贼所乘,一败涂地,二十余万精锐毁于一旦,有何面目再见陷于阵中的将士子弟?”
说罢,盖苏文竟然抽出长刀就要刎颈自尽。耨萨延寿与一众将士纷纷上前夺下盖苏文手中长剑。耨萨延寿痛哭流涕道:“大莫离支,末将观唐人典籍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大扶余尚有近四十万可战之兵,日后将定能克敌制胜、再现荣光!”
盖苏文长叹道:“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我扶余虽然地方千里,却不及大晏十分之一,悬殊太大了!”
耨萨延寿正容亢色道:“大莫离支,末将闻华夏故事,越王勾践败于吴王夫差,越国仅余东西百里之地,百不及一于吴国。
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仍能趁夫差不备一举荡平吴国。我扶余沃野千里,盛产战马与铁器,必能重振旗鼓、荡平萧贼。”
说到这里耨萨延寿意味深长看向惠真,惠真顿时会意,连忙率先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此诚我扶余危急存亡之秋,若无大莫离支恐难支撑大局。还请大莫离支以社稷为重,奋发图强以待时机。”
忽然有人带领一众残兵败将纷纷向盖苏文高呼:“我等愿誓死追随大莫离支!剪灭萧贼,共克时艰!”
盖苏文感激的涕泪横流道:“承蒙今日众将士不弃,老夫日后必与诸位共富贵。”
一众因战败而士气低落的将士听到盖苏文的誓言,多少提振起来一点精神。盖苏文在熊津府停留了一夜,向一众将士分发库存的粮草财帛,又陆续收拢了近两万败兵,这才引军渡过熊津江向牙山逃窜。
显然之前盖苏文与自己的卫队长耨萨延寿共同上演了一出双簧,目的是收拾人心。这场表演堪称完美,一众残兵败将拿着分到手的一点点财帛,开始幻想盖苏文东山再起后给自己加官进爵。
不过盖苏文眼下的首要任务是逃回扶余王京,整合各种资源进行战略收缩,将扶余变成一个坚硬的核桃,自己则率领扶余残存的精锐来回机动寻找可乘之机。
待干城与郑怀古钝兵挫锐于坚城之下,自己再趁机歼灭其中一部,然后再与大晏展开和谈,为扶余赢得喘息之机。当然也是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
凌晨,趁着夜色最浓的时刻,盖苏文开始率领麾下的残兵悄悄渡过熊津江。之前惠真为方便转运粮草寻得一处徒涉过江地点。盖苏文便在惠真的向导下,率军徒涉过江。
盖苏文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军队缓缓渡过熊津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明白,为何萧干城的追兵不在此处设下埋伏?若是趁自己半渡之际突然袭击,自己必然九死一生。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干城故意放水,为登、莱两地的友军制造麻烦。要不然岂能让他如此安稳走脱?
渐渐地盖苏文的残部一大半都已渡过熊津江。东边的天际也开始露出了鱼肚白。盖苏文心中一阵窃喜。他暗想,看来萧干城还是吃了兵力不足的亏,旋即又想到自己以优势兵力竟然打成这幅熊样实在令人不齿。
正当盖苏文胡思乱想,羞愤难当之际,忽然四野之中杀声震天,火光四起。盖苏文大叫不好,调转马头就跑。他正要趁乱逃跑时,就听有人大喊:“披着黑皮红里斗篷的就是盖苏文。”
盖苏文大惊失色,连忙甩掉斗篷,头也不回扎向北方,忽然他回过味来,这喊杀声不是华夏正韵,而是熟悉又难听的新罗语。
盖苏文勃然大怒,大吼道:“诸位将士莫要慌张,这是新罗的军队。新罗人素来软弱,不堪一击,给老夫狠狠地打!”
扶余的残兵败将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就听有人嚷嚷道:“老子挨唐人揍也就算了,怎么新罗人也敢趁火打劫,占老子的便宜?”
“对,跟他们拼了。这伙新罗人太鸡贼了!”众人吵吵着就与对面的新罗人混战在一起。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拼命,一些老兵油子开始打起了滑头仗。一轮冲锋下来,拨马就逃。
于是双方打打停停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全部放亮。眼看新罗军就要形成合围态势,盖苏文连忙再次仓皇逃窜。盖苏文心里这个气啊!这回可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自己英雄一世,竟然被稀泥一般的新罗兵占了便宜。逃出三十里外,盖苏文这才停住疾驰的脚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逃入一片山谷之中。
虽然半岛南方的山都称不上高大巍峨,不过一座又一座丘陵连绵不绝,也不禁令盖苏文疑神疑鬼起来。他沉吟道:“若是有人在这两边的山上预先埋伏一万弓箭手,我
们恐怕都要命丧此地。”
一旁惠真说道:“大莫离支,不必多虑。平日我们都是经这条小道向论山城外运送粮草。昨日还有一批粮草途径此路运到熊津。这条路安全得很。”
盖苏文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忽然一通战鼓声响,就见前方闪出一队人马。当先走出一匹金黄色的汗血宝马,马上端坐着一位金冠红衣的俏丽女子。
盖苏文正惊疑不定之际,只听对面女子一串娇笑,得意地说道:“大莫离支,新月城一别无恙乎?”
盖苏文一怔,方才沉声质问:“你是良德?”
良德身边一位少年呵斥道:“大胆,见了我家女王还不下马跪下。”
盖苏文博然大怒道:“什么东西?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良德抬手一鞭子抽向一旁的少年道:“放肆,这种场合轮不到你造次。”一旁的少年这才住嘴。这位少年正是文武王子。
原来这些日子里文武王子看到萧干城的一番谜之操作,屡屡击破盖苏文的计谋。同他也看到天朝种种神器,方知新罗与天朝简直就不在一个维度上。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一芥井底之蛙而已。
他算是彻底服了,一改往日嚣张跋扈,小心伺候干城等一众高阶将领。他这一番苦工到是没有白费,终于刺探到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盖苏文的粮草补给基地在牙山港。
文武王子立即将这条重要消息转送给良德女王。良德女王新败之下,急于赢得一场胜利提振自身威望。于是良德女王不等不靠,搜罗一切可用之兵埋伏在熊津以北等待战机。
熊津是牙山前往鸡龙山的必经之路。不过良德所图甚大,对于过往的粮草一概不打。只等着战败逃窜的盖苏文。为此良德还与右大都督朴高旻商议,决定双重设伏。这才将盖苏文堵在山谷中。
良德见文武王子住口,方才笑盈盈道:“大莫离支,莫要发怒。这是我的侄儿文武王子。若不是他告诉本王大莫离支的粮草都是经海运运到牙山,再从牙山运到论山,本王哪里能有机会与大莫离支在此相见呢?”
盖苏文大怒:“竖子,原来都是你搞的鬼!老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良德又是连连掩口娇笑。盖苏文再次质问道:“你笑什么?”
良德收住笑声道:“大莫离支,你真是高看了我家侄儿。其实发现牙山粮仓的是征东大将军萧干城的次子萧青梁。他化妆成东胡骑兵窃取了高藏王的令牌,在春川放火烧了大莫离支的粮仓,又混入大莫离支的军中刺探出牙山粮仓的绝密消息。”
良德此举真是阴狠异常,直接暴露了萧青梁刺探敌情的几乎所有隐匿手段。以后若是青梁再深入敌后,恐怕就会被事先警觉的敌人所发现。
盖苏文恍然大悟,旋即怒发冲冠,吼道:“原来是他刺杀了林明达夫?”
良德又是一笑道:“大莫离支败于此等人物手中,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盖苏文忽然冷静下来,沉声问道:“良德,你将如此重要的秘密告知于本王,到底有什么图谋?”
良德道:“不错,盖苏文,本王确实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不知大莫离支意下如何?”
盖苏文紧紧盯住良德,上下打量一番,充满戒备的问道:“交易?不过你如今倒是有资格与本王做交易。好了,说说你的筹码?”
良德直言不讳道:“盖苏文,本王如今可以劝说大晏天子退兵,不过......。”她又卖起关子来。
盖苏文并不急于追问,而是看了看左右。眼见又有不少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聚集在自己左右,他这才表现出感兴趣地样子问道:“良德,不知你想如何交易?”
良德正容亢色道:“只要大莫离支愿意将泥河与北汉江以南的领土割让给我新罗,本王可以请求大晏天子撤军。不过你们扶余要向大晏天子称臣纳贡。”
盖苏文心中道:良德果然是好算计。不但将富庶的泥河南部平原握在手中,还要掌握东部沿海山脉的地利优势,这可是一举多得。
盖苏文思索片刻,方才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有许多细节需要仔细商量。不如老夫与女王各带幕僚,今日在两军阵前便将此事议定。”
良德十分犹豫探地问道:“不知大莫离支有什么细节还需要谈?”
盖苏文道:“比如泥河航运权归新罗还是归我国?再比如:既然两国罢兵言和,那么双方是不是应该减少在边界的驻军?还有女王殿下如何能保证大晏天子退军?这些条款还望与女王详谈。”盖苏文忽然变得十分诚恳。
良德笑道:“果然大莫离支心思缜密,还是本王想得有些简单了。”不过她还是不上前。
盖苏文冷笑道:“良德,你怕什么?老夫落魄如此,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多带一些宿卫跟随就是了。”说着他带着一位幕僚走到两军对峙的中间线,果然身边一个卫士也没带。
良德嫣然一笑道:“盖苏文,你少要激我。听说你在两军阵前,竟然偷放冷箭,暗杀宝临翁主。你这等小人,连自己的君父都敢下杀手,本王自然要防着你。”
盖苏文将腰间佩刀、箭囊一一解开抛掷于马下,然后笑道:“良德,
这就是老夫的诚意。老夫一兵一卒未带,手无寸铁,你若是还拖延,就说明你压根没有诚意。”
良德见状,这才带着一名幕僚上前谈判。
盖苏文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详谈合约是假,本意是要生擒良德,再逼迫大晏天子退兵。良德如此柔弱,盖苏文自觉可以手到擒来。
就在二人催马相向而行之时,良德又是一抬手中的马鞭抽向马背。就在良德马鞭虚落之际,就听嗖、嗖、搜,数支冷箭忽然飞向盖苏文。
盖苏文毫无防备,但反应贼快,下意识一缩脖子,两支利箭射在了他的胸前,却被他身上的铠甲档住。又有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头盔,其实这一箭最为凶险,若不是他缩脖子,恐怕就要射穿他的眼睛或眉心。
盖苏文博然大怒,催马上前就要力擒良德。不料左右两侧又有两支冷箭射来。左面一支箭射中了头盔。右侧又补上一箭,一下将盖苏文的脖子射穿。
盖苏文疼得一蹬腿,便从马上晕死过去。盖苏文坐下战马被盖苏文猛地一踹,顿时扬起前蹄向前狂奔。马上的盖苏文一下被掀翻在地。
良德见盖苏文中箭落马,连忙纵马逃回阵中。此时一众扶余残兵败将一拥而上将盖苏文救下。
这是良德蓄谋已久的猎杀,她不惜以身做饵,为预先埋伏下的神箭手创造射杀盖苏文的绝佳机会。
耨萨延寿一把抱住盖苏文,高喊:“大莫离支还活着,诸位速速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大莫离支去牙山。”
惠真一马当先冲入新罗阵中左冲右突,企图为重伤的盖苏文杀出一条血路。
良德指挥手下精锐与扶余残部混战在一起。她今日誓要夺取盖苏文的尸首。她早就想好了,要将盖苏文暴尸于新月城头,然后将盖苏文的首级送往京师。如此既要震慑国内豪强,又要提振自身声威,还要增加与萧干城谈判的筹码!
眼见在熊津江设伏的新罗军堵住了扶余残部的退路,良德精心布置的圈套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异变突生!在良德身后突然传来喊杀声。原来是驻牙山的尉支文德得知盖苏文战败,于是赶来接应。
良德眼见支撑不住,只好引军向西逃匿于山中。尉支文德等人也不敢恋战,直奔牙山而去。眼见背后的扶余军比自己跑得还快,良德这才停下来。
真德郡主激动地说道:“大王,这次射杀盖苏文老贼,俘获他的佩刀、弓箭和坐骑,实乃前所未有之大胜。”
良德心中得意,表面却略显遗憾道:“可惜了,就是没能俘虏盖苏文。”
文武王子一旁道:“王姑神机妙算,盖苏文老贼被劲弓强弩所射,估计即便还能苟延残喘,也活不了几日了。王姑英明神武!新罗霸业可成!”说着几名士兵将盖苏文的坐骑牵了上来,并将盖苏文的斗篷、箭囊、佩刀等物奉上。
文武王子一番马屁,使得良德十分受用。身边一众侍从也跟着高呼:“殿下英明神武!新罗霸业可成!”
只有朴高旻尚保持冷静,他躬身问道:“殿下,眼下扶余牙山湾已被大晏水师封锁,海上粮草早已断绝。依老夫看,还是应当乘胜追击彻底将扶余残余力量歼灭。”
文武王子这时抖机灵道:“王姑,唐人《兵法》云:‘穷寇勿追’。盖苏文对牙山很重视,不但驻有重兵,还坚固的工事。我们一没神器,二没水师策应,恐怕一时半会拿不下来牙山。
若是扶余接应的部队赶来,恐怕我军就要有折损。眼下这些军队可是咱们新罗的老底子。可不能有半点折损。”
良德心中犹豫。她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主。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动心。
真德一旁劝道:“阿姊,咱们之前打的两仗都是趁敌不备。既然牙山的扶余军已经知道我军的动向,恐怕就赚不到什么便宜了。不如我们去萧干城那里打打秋风。”
文武王子也一旁添油加醋道:“是啊、是啊,王姑。萧干城这次一战歼灭扶余军主力,缴获战马、驴骡、车辆、兵器、铠甲......,无数。若是能分润给咱们一些,那可就...”
良德用马鞭抽了文武王子两下道:“看来王姑没白疼你。你这次将萧干城的底牌都摸得清清楚楚,为本王猎杀盖苏文抢得先机,确实是大功一件。咱们这就去找萧干城。”
萧干城此刻在大营中打了两个喷嚏。最近两日,他正忙着一面打扫战场,一面教训儿子。
本来萧青梁斩将夺旗,立下首功,却不料干城突然变脸干城抽完儿子大嘴巴子,就气势汹汹返回座位,厉声质问道:“萧青梁,军法云: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你今日虽侥幸得胜,却违反军法在先。
你擅自出战,该当何罪?”
青梁顶嘴道:“大将军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
干城冷笑道:“尔不过是一个七品小旗,竟然还敢妄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尔欲置本帅于何地?”
萧青梁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自己若是将,父亲岂不是...。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真是大麻烦。
眼见青梁不再吭气,干城一旁怒目而视。郑德贤连忙上前打圆场道:“闻鼓不进,鸣金不退,初犯者按律杖二十。”
干城没好气地瞟了郑德贤一眼,其实军法写得很清楚,闻鼓不进,鸣金不退,按律当斩。不过干城也不能真的把儿子砍了不是。于是干城就坡下驴,怒气冲冲道:“拖下去,仗八十,给我狠狠地打。”
当场众人全部惊呆,杖二十已经是大刑,不死也要脱层皮。仗八十岂不是要将青梁打死。这里面郑德贤最明白干城的心思。
萧青梁的确骁勇,不过每每不听指挥擅自行动。打赢了还好,若是不听招呼打乱全局部署再输了,到时候损兵折将,就连干城也吃罪不起。而且若是全军上下争相效仿,队伍就没法带了。所以干城才演这一出,给所有人立规矩。
眼见青梁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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