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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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椒焦急地在帐内跺步,与其说是她回自己帐子歇息,不如说她被软禁起来。
帐外尽是羽林郎,都在帐外眼观鼻鼻观心地杵着,只要她一掀开帐门,便叉起刀剑相拦。
徐椒深吸一口气,将袍服里的软甲卸掉,而后除去珠钗。
只着素衣,走到铜炉前,抹开淡绿的茶粉,以长柄勺勾出清露,兑进粉末中,缓缓筛搅,不消会儿,就见红漆木碗间盈盈浮玉。
突然兰樨从帐外跑进来,道:“夫人。”
徐椒闻声看过去,抓住她的手问:“怎么样。”
兰樨道:“不知道,只说是又喊二公子进去了。也不知道夫人这边,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徐椒将木碗重重搁在案上,她眼中带了丝寒意,“如今被他抓了把柄,恐怕是要夺了我的宫权。”
她起身走了几步,看了眼映在帷幕上的禁军身影。
用口型对着兰樨道:“钟璐走了吧,还有盗贼做的局,记得处理干净。”
兰樨点点头,方要再回些什么,却听帐外传来一阵请动静。
“夫人,陛下来了。”
帐子掀起,便带来一阵秋风,并着山野间鸟雀空幽鸣声,灌了进来。
徐椒衣衫单薄,忍不住瑟缩一下。
萧葳看着徐椒素面素衣,不动声色道:“你这又是什么,脱簪待罪?”
众人见状纷纷退下,独留徐椒下拜。
徐椒垂首,仿佛一只鹌鹑般,“陛下若要降罪,可否先容妾说几句。”
萧葳走过她,坐到四秤软榻上,余光方能瞥见她因垂首而露出的白嫩脖梗,纤细似天鹅长颈。
他就着徐椒案前的残茶一饮而尽,“你今日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没完吗?”
兀然,他又有些好笑道:“你和徐林真是一对姐弟,他是说不出几个响,你倒是能滔滔不绝。”
徐椒重新将铜炉上的水吊子拿起,小心充进萧葳的碗中。
“阿弟从小就是那个脾气。”
萧葳看着沸腾的水注入黑木碗壁中,她发间的清香若有若无。
他眸色微暗,“你丢失的珠宝,朕让有司替你勘查。”
徐椒手里的水吊子捧得稳,她不慌不忙答道:“多谢陛下。”
她抿唇,“那陛下能不能不要怪罪阿弟。”
萧葳不答,只道:“朕一定替你追回。”
徐椒听了这话,手里一抖,险些要把汤水洒出。
一双温热的大掌忽然覆在她手背上,他将水吊子从她手中卸下,把她身子掰过来。
“骁勇营里的医女,是你的手笔吧。若我没猜错,便是你当日救下的那批。”
萧葳蕤抚摸着徐椒的青丝。
“恩。陛下,虽然医女入军中不合规矩,但将兵之法,多在变通。如今医师缺漏,让她们去也好弥补些。”
“妾听说,若打仗至绝境之时,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征用。其实,道理也是一样的。”
“您不能罚她们。若要怪罪——”
“就怪你是吧——”
萧葳掐住她的话头,接口道:“你这一桩桩一件件,担了多少了。朕怕不够罚。”
徐椒蹙眉心道她本来也没有干什么坏事,全是为了别人好,本就不应该受罚。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她只言:“陛下是明君。”
萧葳冷笑一声,修长的指骨覆在她的襟口。
徐椒长久未承恩,骤然之间脸色绯红,
萧葳看着她嫣然的样貌,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处,俯身吻上她胀麻的唇。
那是一张丰润的红唇,不说话时如蜜糖般诱人,可说起话来又似辣椒般烈烈。
“徐舜英,你真的很蠢。”
他的头埋在她如瀑的青丝间,“你凭什么认为朕会饶恕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卫子夫以皇后令撬动武库军士,落得是投缳的下场。”
徐椒甫听见这话,再多的旖旎暧昧到了此刻也没味了,她慌忙想要挣扎开禁锢,却被萧葳拽了回来。
她咬牙间声音略略发颤,“妾没有反的那个意思,陛下怎么能,怎么能拿妾和卫后相拟?阿弟的职责是剿匪,妾不过是让他寻个方便替妾剿个匪,怎么就——陛下是明君,不是晚年昏聩的汉武帝!”
该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如今这么说,已经不是乖乖交给宫权就能了结的。
后宫和前朝相牵连,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虽总说是无有干系,那不过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走个场面话罢了。
但后宫与军队直接“勾结”,恐怕犯了大忌。
可谁能想到萧葳这厮突然从金陵城中跑到丹阳巡幸,正好就被他逮到了,如今真是说不清了。
徐椒寻着萧葳的目光迎上去,手中攥着萧葳的衣袖。
她问:“那陛下要赐死妾吗?”
萧葳拂过她拧起的眉头,将指尖落在她的眉心,忽然笑道:“你想要什么,匕首?白绫?鸩酒,还是椒酒?”
徐椒脸色骤白,她推开萧葳直起身别过脸,看着未曾熄灭的烛火,幽幽道:“妾不想死,妾倾慕陛下,若是死了,就见不到陛下了。”
徐椒一双潋滟水眸迎向他深沉的眼睛,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如同夜里无边的大洋,徐椒看不透他。
萧葳嗤笑一声,将她拉到枕边,热气儿扑在她耳边,麻麻痒痒的。
“朕也舍不得爱妃呀。”
二人相看一眼,似是情浓意浓,明亮的烛火将帝妃相连的身影照映在帐壁上,恍惚是一对璧人。
两人肩并肩地躺着,徐椒没了睡意,看着弯圆的穹顶,似一张大网,落下能将她围框住。
萧葳突然开口道:“我将你的医女派进骁毅营了。”
徐椒闷声道:“能为陛下效力,是她们的荣幸。”
“你在哪里建的医女馆?”
“大姐姐的庄子上。”
“朕要去看看,不许声张。”
“······”
徐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葳,在心中权衡良久后,才勉强憋出一句话,“陛下驾幸,妾喜不自甚。”
***
又是一辆车驾疾驰在官道上。
徐椒上身一袭淡绿色的素纹锦缘襦,下身玉色丝裙,梳着清爽的飞云髻,头上簪着一根金色凤头钗,华贵但不张扬。
而一侧端坐的萧葳则是一身品月的云纹单襦,外罩紫色素袍,不坠冠,只将头发束起,端得是不羁的世家之风。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徐椒神色恹恹,自从那日萧葳那番话。她总觉得脖间凉凉的,一时提不起精神。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今上不是不愿她当皇后,而是希望她死。
笃笃,案面传来瓷器的轻叩声。
只见萧葳指节分明的手中握着小小的青瓷茶盅,只剩下盅壁挂薄薄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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